老鐵走到了外面的值班大廳里,現在沒有什麼警情,四五個當班的警察或坐或站,在那裡聊天,值班的民警看到老鐵一個人出來,奇怪道:
「老大,小武呢?我前面看到小武好像是去你那裡了。💛🐜 6➈𝔰hⓊⓍ.ᑕ𝐨ⓜ 💋♟」
老鐵沒好氣地說,對,在我那裡,他自己把自己拘留在那裡。
大家都看著老鐵,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老鐵就把小武為什麼來,和他說了什麼,和大家說了,大家笑成一團。
有人叫道:「老大,你這個是老革命碰到新問題了吧。」
老鐵也笑,他說,我當警察這麼多年,這跑過來求求我,要我拘留他的,還真沒有見過。
笑完,他看了看他們,罵道:「你們還笑,還不快幫我想想辦法,不然,一直讓他把自己拘留在我辦公室?」
「難辦。頭痛。這大伯賴在侄兒家裡不肯走,別說我們警察,就是天皇老子也管不到。」有人說。
「你們一個個平時不都鬼精鬼精的,那個大伯弄不走,你們想想辦法,把人從我這裡弄走啊。」老鐵說。
「也難辦,老大,你也說了,我們也不能拘留他,他酒又沒有喝得爛醉如泥,要是爛醉如泥,還可以幫他弄醫院去掛吊針。」有人說。
老鐵撓著頭,他也覺得,這事還真是叫人發愁。
「老大,要麼你特批我們去找他喝酒,酒菜所里報銷,我們保證讓他爛醉如泥。」有人叫道。
「對對,這是一個好招。」馬上有人應和。
「好啊,你們去喝,不用所里報銷,我自己給你們報銷,喝完小武去醫院,我送你們去禁閉!」老鐵瞪了他們一眼。
「要麼叫他們團里來把人領回去。」有人說。
馬上有人反對:「婺劇團現在哪裡還會有人,就是有人,那個大伯在團里,小武怎麼會回去?就是出去了回過頭來,還不是又到老大辦公室自我拘留。」
「對對,他們那個團長,是小武聽他的,還是他聽小武的都不知道,根本勸不走。」有人說。
「對了,老大,小武最聽一個人的話,只要她來,肯定能勸小武離開你這裡。」有人叫道。
「誰?」老鐵問。
「譚淑珍,那個永城小姐。」
「這大晚上的,我上哪裡去找人家?」
「她每天晚上都在文化館樓上的歌舞廳唱歌,現在去那裡,肯定可以找到她。」
老鐵看著說話的人,罵道:「你小子是不是經常去那裡,這麼了解?」
那人嘻嘻笑著:「不上班的時候,就去聽聽歌嘛。」
「那你還不快去,去幫我把人請過來。」老鐵罵道。
「得令!」那人雙腳一併,然後跑了出去,外面接著就響起了邊三輪突突的聲音。
突突的聲音在永城的夜空徹底消失,過了十幾分鐘,又突突地響起,越來越近,老鐵和大廳里的人,都走到了門口,就看到譚淑珍正從邊三輪的車斗里下來。
在一個當時外來人口還很少的小縣城,譚淑珍是當地的名人,派出所所長老鐵,也是當地的名人,這兩個地方名人平時在各種活動,多有交集,彼此是認識的,譚淑珍看到老鐵站在門口,邊走邊問:
「所長,怎麼回事?」
兩個人站在門口就聊了起來,老鐵說起了小武的大伯,譚淑珍說我知道,那個無賴,整個婺劇團都被他鬧翻了。
「怎麼,他在婺劇團鬧事了?那好辦了,那我們可以去把他帶回來了。」邊上有人馬上叫道。
「哪裡,他在那裡帶著他的幾個兒女,吃了睡睡了吃,把小武房間的飯菜票都吃完了,就去食堂賒帳,說是等小武回來再付,食堂的師傅看著這人討厭,就不肯賒,和他說,食堂概不賒帳,就是小武本人來,都不能賒。
「他沒辦法,就樓上樓下全團到處借飯菜票,人家看看這麼大年紀一個人,又是小武的大伯,就借給了他,他借到多少,那一餐就肯定把飯菜票吃完,我們李老師看看覺得,這樣不是個辦法,這樣這人會一直賴下去的,就和大家說,再來借,都說飯菜票吃完,沒有了。
「借不到飯菜票,大家想,你總不會在房間裡餓死,總要走吧,他沒有,他還是睡覺,你們也知道,我們團里的人,都是在走廊里炒菜的,一聽到外面鍋子響,他就走出去,站在人家身邊搭訕。
「畢竟是小武的大伯,他找人說話,人家也不好意思不理他,他就一直這樣站著和你說,等你菜炒完了,把菜端到房間桌上,他就跟進去,誇人家這個菜做的好,那個菜做的好,還問,我看你這菜,加了鹽又加了醬油,不會太咸?
「總有那臉皮薄的,就會假客氣一下,說你要不要嘗嘗?他就拿過筷子,嘗了嘗說,不咸,還真是一點不咸,你手藝太好了。他拿著筷子指了指邊上的菜問人家,這個,我可不可以也嘗嘗?人家能怎麼說,當然是說你嘗好了,不要客氣。
「這一說再麼完蛋,他走到外面走廊叫了一聲,他那幾個兒女就跑過來,他和他們說,這叔叔要請你們吃飯,讓你們不要客氣,你們快謝謝叔叔。
「那幾個小孩就一起叫謝謝叔叔,人家還能怎麼辦,心裡苦,但嘴上也只能繼續說不要客氣。他們還真不客氣,自己就找碗筷盛飯吃菜了,那飯菜,人家自己一口沒吃,就全部被他們吃光光。
「搞得現在劇團里,大家都不敢在外面走廊炒菜做飯,把煤餅爐煤油爐都搬到房間裡,門關起來炒菜做飯,做飯的時候有人敲門,門都不敢開,就怕門口站著這一家活寶。」
譚淑珍說著的時候,大家笑得前仰後合,老鐵揶揄前面說可以去把人帶回來的警察,和他說,你去啊,你去把人銬回來。
那人嘿嘿笑著,原來是這樣鬧翻了,還真不好辦,不是我們警察能管的事情。
老鐵和譚淑珍說了小武今天晚上來的事,老鐵說,小譚,你幫幫我忙,這待在我辦公室里不走,也不是辦法,我那辦公室,也不是誰都方便待著的地方。
譚淑珍點點頭,她說我知道了,所長。
譚淑珍跟著老鐵,走進了他辦公室,小武還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譚淑珍推了推他,小武睜開眼睛,看到是譚淑珍,趕緊坐了起來,小武問:
「淑珍姐,你怎麼來了?」
「你還問我,你和姐說,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老鐵啊。」小武指了指譚淑珍身後的老鐵。
「你找所長幹嘛?」
小武嘆了口氣:「我讓他拘留我。」
「你是所長還是他是所長,你讓他拘留你,他就要拘留你?小武,那姐叫你打我,你打不打我?」
「我打你幹嘛?」
「那人家拘留你幹嘛?你是打架了搶劫了還是偷東西了?」
「他不拘留我就不拘留,我自己把自己拘留在這裡,還不行?」
「不行。你怎麼拘留你自己?就這樣在沙發上睡覺?這裡是所長的辦公室,是你睡覺的地方?你在這裡,人家所長還要不要辦公,要不要處理警務?」
「他忙他的,我又不打擾他。」
「你在這辦公室,就是打擾人家了,這是所長辦公室,有那麼多文件卷宗和重要的東西,是隨便外人都可以待著的?你在這裡,人家所長是不是就不能出去,連廁所都不能上了?」
小武啞口無言。
「快點起來,跟姐走。」
「去哪裡?」
「回家。」
小武一聽就慌了起來,一個勁地搖頭:「不去不去,我一回去就出不來了。」
「孬種。」譚淑珍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小武也有怕人怕到這個樣子的。」
「你不知道,淑珍姐,他們很煩的,就那麼抱著我叫哥哥哥哥,我打又不好打,罵又不能罵,走又走不掉,我去上廁所,都有兩個人跟著我,我那天是和他們說,到下面小店買東西,他們跟我下去,我說冰櫃裡的棒冰,你們自己挑,他們去挑棒冰的時候,我才逃走的。」
譚淑珍和老鐵聽小武這麼說,都笑了起來,小武說:「真的,我要是再回去,大概我上廁所,都要我大伯跟著我了。」
譚淑珍想起來了,問:「你那天到我辦公室,也是躲他們?」
小武點點頭:「我就是那天逃出來的,在農貿市場被他們看到了,我只好逃到對面你們銀行里。」
譚淑珍笑了一下,她伸手拉了拉小武肩膀上的衣服,和他說起來,走吧。
「不去不去,我不回去。」小武搖著頭。
「跟我回去,回姐家。」譚淑珍說,「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嗎,你大伯也不會想到,你從婺劇團逃出來,還會到裡面的越劇團去。」
「對對對,小譚說的有道理。」老鐵趕緊說。
小武這才站了起來,三個人走出去,走到大廳里的時候,小武和那幾個笑嘻嘻的警察招招手說再會。
有人叫道:「小武,有空再來啊。」
老鐵一揮手就一個巴掌過去,那人避了開去,其他人大笑。
小武騎著自行車,帶著譚淑珍,一路警覺地朝四周看著,快到婺劇團那高磡下時,小武和譚淑珍說,淑珍姐,你看著後面,要是有人過來就大叫一聲。
譚淑珍嗯嗯地點著頭。
小武猛蹬著自行車腳蹬,一鼓作氣,竟帶著譚淑珍,把那麼長的上坡騎到了頂,譚淑珍都擔心那自行車鏈條,隨時會繃斷。
馮老貴聽到外面譚淑珍的聲音,她好像還和誰說著話,馮老貴心裡疑惑,打開走廊上的燈開關,接著打開門,看到小武和譚淑珍一起過來,馮老貴叫道:
「小武,我這幾天到處找你,你到哪去了?你什麼時候把你那寶貝大伯弄走?」
譚淑珍趕緊朝馮老貴使眼色,馮老貴閉嘴了。
譚淑珍打開對面的門,和小武說,晚上你就睡這沙發上,放心吧,他們不會找這裡來的。
「謝謝淑珍姐!」小武說。
「老貴,拿乾淨的毛巾和你的衣服褲子,讓小武先洗個澡。」
馮老貴「哦哦哦哦」地應著。
譚淑珍轉頭和小武說:「我去給你準備熱水。」
「不用熱水,就這樣沖。」小武說。
走廊頭上廁所的蹲槽上,有兩個淋浴龍頭,龍頭已經沒有了,就剩下兩根彎著的水管,大家都是在那裡洗澡,夏天就這麼沖,冬天拿著臉盆和幾熱水瓶的開水進去,冷水就著開水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