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市場難道就沒有打包客嗎?
張晨覺得還是應該有,就像當初,自己一直以為這裡沒有批發客戶一樣,可最後發現,還是有批發客戶,只要你的貨對路,那些批發客戶,就不知道從哪裡咕嘟咕嘟冒出來。🍫🍫 ❻9şђù𝐱.ς𝓸Μ 🐍🎉
那這些打包客呢?
張晨想到了那個鄭州亞細亞的,他從抽屜里找出他的名片看看,不管他說一天進三百件是不是吹牛,看看他名片上印著的攤位號,人家至少是亞細亞的沒錯,亞細亞和四季青一樣,是個批發市場也沒錯,那人家肯定是個打包的批發客,這也沒錯。
有那麼一下,張晨甚至想撥一個電話過去,但馬上自己把自己制止了,都過去這麼長的時間沒和人家聯繫,現在聯繫算怎麼回事?
和人家說,老闆老闆,我現在貨壓得太多,你能不能過來看看?
這種事情,這種電話,還是那句話,把張晨的頭擰下來,他也不會幹的。
張晨把名片扔回抽屜,嘆了口氣。
和那些零售店的批發客戶相比,這些打包的批發客,他們更有充裕的時間,也更會去每個市場的犄角旮旯,找尋那些別人一時沒有發現的貨源。
張晨斷定,在這個市場,會有他們存在,他們就像是幽靈,隱藏在通道中走來走去的人里。
他們之所以沒有現身的唯一原因,是自己的貨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當初吸引那個亞細亞客戶目光的,是那些棉麻襯衣。
張晨試圖從一個打包客的角度,重新審視自己的攤位,他覺得當初那些棉麻襯衣之所以吸人眼球,就是因為自己這一面牆,一排五件,它們雖然是五個款式,但它們是一個系列,那一面牆,萊卡的T恤,也是一個系列。
所以當時自己的攤位,雖然色彩看上去很豐富,但其實產品還是比較單純,一看就像是做批發客戶的,而現在,自己不停地打新款,不停地生產新款,這攤位里的款式越來越多,越來越像零售店。
如果不了解他們的人,一看就會認定,他們攤位里的這些服裝,是到處進貨進過來的,這樣的攤位,很吸引零售的顧客,但對打包客來說,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➅➈𝔰Ĥ𝓊𝔵.𝒸𝐨𝓂 💣👍
看樣子這新款,又是一個很難把控的尺度,你沒有不行,但太多也不行,太多了,你就沒有一個款式能吸引人。
這就像他們演戲,你不可能說大幕一拉開,台上就站著十幾個演員,那馬上會把觀眾晃暈了。
張晨走到外面主通道,還是嘗試著以打包客的眼光,朝自己攤位里看著,他發現,自己的攤位,現在缺少那種讓人眼睛一亮的感覺。
沒有哪個客戶,進市場會一個一個攤位仔細看過去的,你一定要先有那種能讓他眼睛一亮的東西,讓他停住腳步,再看第二眼第三眼,讓他走進你的攤位。
就像是舞台上的布景和道具,你要讓人眼睛一亮,張晨想到,自己原來處理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從大的色繫著手,大幕拉開,一片的暖色調或一片的冷色調,從背景到道具,都是統一的,這馬上就會把人帶到特定的氛圍里。
張晨覺得,自己需要有一個系列的產品,來吸引人的目光。
張晨看到小昭從外面進來,小昭走路的時候,雙腳已經明顯地朝外撇著,不時還用手下意識地去托著或摸自己的肚子,可能是肚子太大,或者裡面那個傢伙又不安分了,還有一個月才到預產期,張向北,似乎已迫不及待。
張晨站在那裡看著小昭,小昭朝他笑著,走過來,很自然地就伸出了手,張晨牽著她的手,兩個人走回到攤位。
小昭在桌子前坐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還是習慣性地打開抽屜,拿出裡面的記帳本看看,小昭什麼也沒有說,就把記帳本給合上了,但張晨還是感覺到了她眼裡的失望。
張晨已做過幾筆生意,但顯然沒有到讓小昭感到驚喜的地步,其實,只要看看攤位里沒少下去的衣服就該想到,打開記帳本的時候會看到什麼。
他們已經太久沒有那種,走到攤位外面,就發現攤位牆上,連出樣的衣服都已被賣光的情景。
小昭也知道工廠今明兩天都停工,為什麼停工也很清楚,雖然他們互相之間什麼也沒有說。6⃣ 9⃣ s⃣ h⃣ u⃣ x⃣ .⃣ c⃣ o⃣ m⃣
張晨覺得有點悶,他站了起來,和小昭說,我出去轉轉,小昭「嗯」了一聲。
「想不想吃什麼,我回來時帶回來?」張晨問。
「想,我想吃那個麵條。」小昭說。
張晨明白了,他笑笑,從桌子的斗里,拿出了一個飯盒。
其實四季青的周圍就有不少的麵館,張晨覺得很好吃,但小昭還是隔三差五的,想吃惠興路那家麵店的片兒川,連張晨說給她買奎元館的,她都不要,指定要惠興路的。
張晨笑她,你吃的不是麵條,是回憶。
小昭拼命地點頭,對對,和回憶一起吃才好吃,不知道那個賣自行車給我們的人,現在和他弟弟,怎麼樣了。
有兩次張晨到了那裡,人很多,張晨就到不遠處的奎元館,給小昭買了片兒川,心裡也有試試的意思,帶回來,小昭也沒有吃出來,還和他嘻嘻笑著說,這有回憶的麵條,就是好吃。
張晨看著心裡想笑,不過,小昭也沒說錯,這奎元館,他們不是也有回憶嗎?就是嫌貴,捨不得吃的回憶。
張晨到了外面,把飯盒放在自行車筐里,推著自行車出了停車場,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東新路轉轉,為什麼要去東新路,張晨自己也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心裡隱隱地有些迷信,就覺得東新路的那個市場雖然破爛,但那裡給自己帶來了好運。
回去看看,說不定又能揪住好運的影子,自己剛剛還在笑小昭呢,你去逛的,不也是回憶?
東新路面料市場的那個老闆,他們現在已經很熟,老闆的名字叫王海鳥,張晨沒事的時候,喜歡到他那裡坐坐,不是他那裡又有什麼好面料,而是去他那裡,放鬆隨意,可以天南海北地聊天吹牛,還能獲得很多的信息。
金華、江陰、盛澤這些地方的面料市場,都是他告訴張晨,張晨才跑過去看的,雖然一無所獲,張晨還是覺得很值,畢竟眼界打開了。
這個傢伙,就是一幅面料地圖,什麼地方生產什麼類型的面料,他一清二楚,張晨也喜歡和他聊這些。
王海鳥也經常和他說,你想要什麼面料,只要和我說,我就能給你找來,不是吹牛,這江浙滬的紡織廠印染廠,就沒有一家我沒去過的。
這個,張晨信,他不就是幹這個的嗎,哪個紡織廠或印染廠,都會有庫存積壓的面料,都會和他們這種人打交道。
張晨相信如果需要什麼面料,他能幫自己找到,但自己現在的問題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面料。
張晨到了王海鳥的店,看到這個傢伙,躺在門口的一張躺椅上睡著了,身上的一件汗衫,朝上卷了起來,卷到胸口,把大半截肚子都裸露出來,隨著鼾聲一起一伏的。
張晨走了進去,在店裡面里轉了一圈,沒看到什麼新貨,略感失望。
他店裡的棉麻面料,基本被張晨拿光,攤位里空了許多,靠牆是一包包用白色的棉布綑紮得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面料,看起來是堆放了很久,還有就是一筒一筒的格子法蘭絨,這個,張晨倒是有過一些想法,覺得可用,不過時間尚早。
還有很多的里子布,有些邊角都已經發黃,張晨擔心,這種里子布,裡面會不會都已經脆了,一撕就裂,雖然王海鳥和他保證肯定不會,但張晨還是沒敢要。
四季青面料市場裡,有一家專門賣里子布的,他的里子布都是柯橋進過來的新貨,每米和柯橋價格相差一兩毛,張晨都是在他那裡進。
張晨轉了一圈回到門口,王海鳥還在呼呼大睡,張晨看到桌上有一瓶礦泉水,還剩一個底,就拿起來,旋開蓋子,走過去,把裡面的水都倒在了他裸露的肚子上。
王海鳥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張晨哈哈大笑,王海鳥看到是張晨,也笑了起來,一邊拍著自己的肚子,一邊說,昨天麻將搞到天亮,都沒睡過。
人隨之坐了起來。
「怎麼沒有新東西?」張晨問。
「嘎熱的天,出去都懶得出去,老底子話語不是說,好漢不賺六月錢。」
「你他媽的,現在都十月了,大哥。」
「不是剛剛十月嗎,這鬼天氣,不和六月差不多?」
「你裡面牆邊,那一包包的是什麼東西?」張晨指了指攤位裡面。
「垃西,我就被這堆垃西害死了。」
「什麼垃圾,這麼幾包就把你拖死?你不會這麼一點實力也沒有吧。」
王海鳥白了他一眼:「幾包?我還有一倉庫,毛十萬米放在那裡。」
王海鳥說著好像想起什麼,站起身來,走到了桌子那裡,拿了剪刀,走向那堆布包,張晨跟了過去。
王海鳥剪開一個布包,裡面一匹匹疊了七八匹布,王海鳥抽出上面的一匹,交給張晨,張晨趕緊用手接住。
「給你,你不是會設計嗎,看看有沒有辦法用。」
接著再剪開另外一個布包,又拿出一匹,還是交給張晨。
店鋪里沒有開燈,光線很暗,張晨拿著兩匹布走到門口,把它們扔在躺椅上,他看到兩匹都是麻料,一匹是淺駝色的亞麻,織成了一條一條,很像是燈芯絨面料的形狀,張晨看著,心裡動了一下,感覺似乎有什麼文章可做。
另外一匹,深褐色的,類似於竹節麻,但發著亮光,張晨覺得是混紡的,裡面應該有粘膠纖維,也就是冰絲的成分,用手提起布的一角試試,很重很光滑,抖了抖,懸垂性和盪勢很好。
「什麼價格?」張晨問。
「你要是能用,三塊四塊都可以,用掉一點我的頭痛就好一點,堆那裡都有兩年多快三年了。」
「好,我試試,這裡多少錢?」
王海鳥擺了擺手,說拿去拿去,這個算什麼錢,看起來他真的是討厭它們到垃圾了。
張晨在他那裡,坐到快十一點,王海鳥說,我去叫小店送幾個菜過來,我們喝點。
張晨趕緊起來,叫道,哎呀,他媽的一吹牛就忘了,我老婆還等著我給她買麵條呢。
王海鳥大笑,幫張晨把那兩匹面料,捆好在自行車書包架上,看著他匆匆忙忙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