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和小昭,走到了新僑飯店門口,這是當時杭州最好的酒店之一,張晨記得自己以前來新華書店,大太陽或者下雨天的時候,他站在新僑飯店大門口的門廊,透過玻璃,看著裡面富麗堂皇的大堂,感覺就像天堂,門口站著兩個門僮,自己連走進去的勇氣也沒有。
可今天張晨再看,他覺得這新僑飯店的大堂,和自己設計的望海國際大酒店的大堂相比,差遠了。
張晨有些得意,又有些悲涼,一個設計了那麼漂亮的酒店大堂的人,現在晚上,居然要睡在「紅旗旅館」的走廊里,頭頂著臭烘烘的公共廁所,這不有些滑稽嗎?
他們從新僑飯店門口,穿過了解放路,到了對面的解放路百貨商店,海城也有一條解放路,解放路上,也有一家百貨商店,也叫解放路百貨商店,杭城的解百,比海城的解百大多了,但和望海商城相比,就不僅小,還老舊,整個商場,別說自動扶梯,連電梯都沒有。
百貨商店裡冷冷清清,和張晨以前來時大不相同,這大概又是因為社會效益吧。
他們從樓梯走到了二樓,張晨一眼看到長長的一排女裝櫃檯里,掛著一件黃色的羽絨衣,櫃檯裡面的三位女營業員,正擠在一堆聊天,聊的是「唐戈兒揍是趟啊趟著走,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然後接著趟啊趟著走。」
這是春晚趙麗蓉和鞏漢林表演的小品《媽媽的今天》里,趙麗蓉發明的探戈。
「毛髮靨呢!」三個人在櫃檯里一邊笑一邊學。
「師父,麻煩把這件衣服拿給我看看。」張晨叫道。
有一位營業員扭頭看看張晨和小昭,並沒有過來,而是繼續和其他兩個嘰喳著。
「師父,麻煩把這件衣服拿給我看看。」張晨加大了音量。
那位營業員又扭過頭來看看他們,這才不情願地朝這邊走來,邊走嘴裡邊不耐煩地問:「撒西?」
張晨用手指著那件羽絨衣,和她說:「麻煩把這件衣服拿給我看看。」
營業員拿了一個叉子,把掛在櫃檯高處的羽絨衣叉了下來,扔到了櫃檯上。
張晨拿了過來,讓小昭試,小昭脫下大衣,交給張晨,然後把羽絨衣套在身上,頓時就像變了一個人,張晨知道自己選對了。
小昭臉上的烏青雖然沒有完全消退,但這衣服的顏色把她的皮膚映襯得更加白皙和水靈,連櫃檯里那位營業員的臉色都和悅了,嘆道:「毛好看!」
另外兩個營業員也走過來,看著小昭說:「姑娘兒毛洋氣嘞。」
小昭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看看張晨,張晨湊近她耳邊說,她們在說你漂亮,小昭的臉紅了起來。
他們把這件衣服買了,小昭就穿在身上,把軍大衣疊好,放進了裝羽絨服的袋子裡。
兩個人接著去了男裝部,給張晨買了一件羽絨衣,張晨也穿在身上,兩個人立馬就和進來的時候不一樣了,手挽著手,就是一對摩登的戀人,引得很多人都回頭看著他們。🐙☢ ♣☢
他們又到內衣櫃檯,一個人買了兩條內褲和一套針織內衣,小昭還給張晨選了一雙襪子,然後一定要拖著張晨去鞋子櫃檯買鞋子,最後是買了一雙土黃色的磨砂高幫皮鞋,小昭讓他把腳上的鞋子和襪子都脫了,換上新鞋新襪,張晨有一種被解放的感覺。
等到他們從百貨商店出來的時候,兩個人手挽著手,另外一隻手裡,提著好幾個袋子。
他們從解百二樓的人行天橋,越過下面的延安路,走到對面,下了天橋再往前走,穿過南山路和解放路的交界處,就到了一公園。
和一路遭遇的冷清不同,西湖邊上,遊人如織。
大年初三的陽光很好,熙攘的人群,把從大華飯店到六公園這段免費的湖畔,都擠滿了,過了六公園,想再往斷橋方向過去,就過不去了,湖畔的路被省委統戰部的院子完全隔斷。
從大華飯店往柳浪聞鶯過去,也走不了,路被省軍區的宿舍樓隔斷,再過去就是柳浪聞鶯,要買票才能進去,所以西湖邊上,從大華飯店到六公園這一帶,是最擁擠的,還有就是斷橋附近。
一看到西湖,小昭就忍不住輕聲「哇」地一聲讚嘆,等走到湖邊,朝湖裡看看,卻差點哭了。
她看到西湖里的水是黑的,油光光的,太陽一曬,還往上蒸發著臭氣,小昭氣惱地和張晨說:「西湖的水怎麼這樣的啊?」
「怎麼了?」
「這麼髒這麼臭。」
「那你以為是怎麼樣的?」
「我,我一直以為是好喝的。」小昭急道,「我看西湖的圖片,就以為西湖的水就這樣彎下腰捧一捧,就可以放嘴裡喝的。」
「現在也可以喝啊,喝完上醫院就是。」張晨笑道。
「去你的!」小昭擂了張晨一拳。
一公園的空地上,圍著一圈的人,不時就發出一陣陣的叫好聲,張晨和小昭很好奇,就擠進人群,看到裡面是兩個人在打羽毛球,其中一個是腿部有殘疾的殘疾人,大家的叫好聲都是給他的。
他雖然腿部有殘疾,但羽毛球打得很好,更奇的是,腿腳的不便,不僅沒有影響他的發揮,反倒變成了他的特長,讓人匪夷所思。
很多球明明過來的時候,落點已經很低,大家都以為他接不起來了,他有殘疾的那條腿跨前一步,支撐不住身子,身子突然一挫,倒向了一邊,大家都以為他要摔到地上的時候,沒想到他的拍子伸了出去,幾乎在球快落到地面的時候,把球接住,回過網去。
眾人禁不住叫好,他的身子,像被風吹彎的樹,風過之後,又直立起來,眾人又是拍手叫好。
他不僅球技好,精力還特別旺盛,他的對手不停地更換,上來打一陣,自知不是他的對手,搖搖頭退下去,第二個人接過拍子繼續打,還是敗下陣來,有不服氣的遊人自告奮勇參戰,他也來者不拒,最後總是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張晨和小昭,擠在人群里看了一陣,手都拍紅了。
他們退出來,朝六公園那邊走,走出十幾米,又是一個人群,這個人群比前面那個大,但圍觀的人沒有那麼多,很多的男男女女在跳國標舞,年輕人和中老年人都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士。
他穿著燕尾服,裡面是白襯衣,打著領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還打了髮蠟,他腰板筆直,步履輕盈地在人群中穿梭,不停地糾正著別人的舞姿,或不厭其煩地教他們,一遍遍地示範著,人群中有人叫他「屈老師」的,也有人「阿屈阿屈」地叫。
張晨和小昭坐在邊上的花壇上看了一會,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鐘,兩個人肚子咕咕地叫,就走到一家木頭搭成的小賣部,買了兩碗西湖藕粉。
店家提著熱水瓶,給他們加了水,讓他們不聽地用勺子攪拌著,白色的藕粉在開水中融化,越攪拌越稠,開始是白色的,攪拌到半透明的狀態,就可以吃了。
小昭嘗了一勺,只覺得有藕的清香,還有釀桂花的香甜,連聲叫道好吃好吃。
兩個人站著把藕粉吃完,一個人又買了兩個茶葉蛋,吃完擦擦手,感覺肚子也已經飽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到了遊船碼頭,有人招呼道:「阮公墩小瀛洲湖心亭,去看三潭印月。」
張晨聽著,差點就笑出來,這大太陽的,看什麼鬼的三潭印月,不過是繞著那三座石塔看看而已。
儘管這樣想著,他還是帶著小昭走向碼頭。
在西湖所有的圖片裡,最有代表性和吸引人的,應該就是三潭印月,到了西湖,要是沒坐船去看看那三座石塔,那就好像沒來過西湖,雖然很多人看了會夢碎,但也要看。
何況,不管是阮公墩、小瀛洲還是湖心亭,確實也都漂亮,值得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