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3 等風來,春風來

  張晨和劉立杆每天回到家,小昭都已經做好了晚飯,小昭的菜炒得很好吃,劉立杆感嘆道:「總算有家的感覺了。」

  劉立杆問雯雯和倩倩:「有沒有幫忙?」

  雯雯說幫了幫了,這個青菜是我和倩倩洗的。

  倩倩看著小昭說:「天天這樣吃,我們每個人都應該給你交伙食費吧?」

  小昭笑道:「不用不用。」

  劉立杆和倩倩說:「懂事,這話說的好。」

  「那我和雯雯的伙食費,你幫我們交。」倩倩馬上和劉立杆說。

  「憑什麼?」劉立杆問。

  「憑我們是你的大小老婆,你不養我們誰養?」雯雯說。

  「我操,你們兩個,是商量好的吧?」劉立杆叫道。

  「那當然,不是你說那個什麼狗,不相忘的嗎?你現在都是名人了,連我們的很多客人都知道你,你還這么小氣?我都不好意思和客人說,我認識你。」雯雯說。

  「什麼狗?」張晨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奇怪了,忍不住插話問。

  「苟富貴,勿相忘。」劉立杆說,張晨一口飯差點就噴出來。

  吃完了飯,雯雯和倩倩去上班了,過了一會,劉立杆也走過來,問張晨要摩托車鑰匙。

  「幹嘛,有大奔不坐,這是要扮低調,去找哪個叮咚,怕人家哄抬物價?」張晨開玩笑說。

  劉立杆說是去劉芸那裡,懶得叫吳朝暉過來,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和魏文芳,剛進哪家電影院,這兩個人,太他媽的喜歡看電影,把電影院的情侶座,當自己的床了。

  其實他心裡,是不知道自己去了劉芸哪裡,什麼時候回來,說不定一個晚上就不回來了,讓吳朝暉在外面等,總是個牽掛,不如自己騎摩托,來去自由。

  劉立杆走後,張晨和小昭坐在沙發上,小昭嘆了口氣,張晨看了看她,問她怎麼了。

  「我就是覺得奇怪。」小昭說。

  「奇怪什麼?」張晨問。

  「唉。」小昭嘆了口氣,她說:「杆子這麼花,應該是個壞人才對,我應該討厭他才對,可是,我怎麼一點沒覺得他壞,也不討厭他,你說,這是因為什麼?」

  張晨想了一下說:「可能是距離近吧,距離近,看人的角度就不一樣,人是複雜的,有很多面,像杆子,花只是他的其中一面,距離近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他其他好的地方,自動淡化他不好的那一面,全世界都認為希特勒是惡魔,但在愛娃眼裡就不一樣。」

  「愛娃是誰?」

  「希特勒的情人,和希特勒一起自殺了,自殺的前一天,還和希特勒舉行了婚禮,在她的眼裡,希特勒肯定不是惡魔,而是她的愛人。

  「包括很多壞人也是,再壞的壞人,總是有人認為他是好人,比如,他的父母或子女,會認為他是一個好兒子或好父親,這就是距離近的緣故吧。」

  「有道理。」小昭沉吟著點點頭,不過馬上又搖頭,她說:「不對,我和你距離很近,但要是你這麼花,我會很傷心的。」

  張晨笑道:「那再加一條,距離近,又沒有直接的利害衝突,你就不會覺得這個人討厭,比如,一個人有了情人,對同樣都和他距離很近的人來說,反應就不同,他的夫人反應會最激烈,父母和子女,會輕一點。」

  「不會,不一定,我爸爸要是對我媽媽不好,我說不定會比我媽媽還難過。」小昭說。

  張晨搖了搖頭,他覺得這道理已經無法用道理說清楚了。

  ……

  到了十二月,大家就都覺得這一年快到頭了,雖然中國人把元旦都當成一個屁,都是以農曆春節為一年的年底,過了正月十五,為一年開始正經工作的第一天。

  今年是二月四日過年,滿打滿算,還有兩個月,但大家還是感覺已經到了年底,特別是對他們這些在外面打拼的人來說,總感覺今年再怎麼折騰,也快折騰到頭,搞不出更多名堂,一切要待明年、

  明年,總是一個值得讓人期待的日子,北方一開春,不僅萬物復甦,那些浩浩蕩蕩的投資大軍,也肯定會大舉南下。

  「會把我們打個措手不及的。」孟平和劉立杆說,但心裡是晃蕩晃蕩的。

  和海南孟平、劉立杆他們,感覺到風來了不一樣,一九九一年的下半年,對大陸的很多地方很多人來說,是沉悶的時期,甚至可以說是苦悶的時期,偶爾有一點好的消息,也感覺不過是死水微瀾,大家普遍對改革的停滯不前,有一種沮喪的感覺。

  這種時候,往往就是各種政治流言和小道消息盛行的時候,什麼誰誰誰寫了萬言書,誰誰誰提出深圳特區搞錯了,誰誰誰覺得改革開放這些年,整個方向都是錯的,必須糾正,這個派和那個派發生了激烈的鬥爭等等。

  一時之間,讓人不僅沮喪,還人心惶惶。

  這種消息,也透過各種渠道到了海南,讓人有一種剛在起跑線上做好預備動作,背已經高高地拱起,就等著發令槍響,裁判卻讓大家重新去做準備活動的感覺。

  孟平和劉立杆他們在焦慮地等,那些到海南註冊了房地產公司,來自全國各地的人,也在心緒不寧地等,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來年,雖然海南並沒有嚴冬,三亞春節的時候還可以下海游泳,但大家都希望,這冬天快點過去。

  這是人心裡的冬天。

  孟平老是往劉立杆這裡跑,他是來打探消息的,讓劉立杆問孫猴,孫猴吞吞吐吐,總是語焉不詳。

  讓黃建仁問他家老爺子,黃建仁說,我可不敢,除了被罵一頓,不會得到任何消息,就是知道,也不敢說,從小就知道,不僅是上學要遵守學校的紀律,放學在家,還要牢記政治紀律,那就是不該問的不要亂問,不該打聽的不要亂打聽,不該說的,絕對不要亂說。

  「哈哈,你怎麼把你們這些公子,說得像小媳婦。」劉立杆笑道。

  「你以為呢?」黃建仁白了他一眼,「我和你們說,在北京,也就是我們這些小孩,互相之間還能串串門,大人之間,沒有事情,互相之間連串門都不會,不會說晚飯吃完了,去哪家打個牌,炒炒麻將,聊聊天什麼的,要打牌,也是找警衛班的人打。」

  「為什麼?」劉立杆奇道。

  「瓜田李下,懂嗎,沒聽過倒的都是這個集團那個集團的?」黃建仁沒好氣地說。

  「懂了懂了,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我們那小小的無錫,幾個老大互相也不串門的。」孟平說,「原來是這麼回事。」

  劉芸鬆了口氣,她鬆口氣的原因是,她的父母,突然又決定不到海南來過年了,說是要回老家,和外公外婆一起過年,順便給外公做七十大壽,劉芸在電話里和她媽媽,埋怨著,其實心裡鬆了口氣。

  並且知道,要是不讓她媽媽知道自己不來海南,劉芸很失望,很不高興,不嘀嘀咕咕埋怨,那反過來被埋怨,被罵沒良心的,就該是她了。

  劉立杆曾經想過今年要回永城,他覺得自己在海城的事跡,小武在永城,一定已經渲染得夠好,氣氛已經做足,開場的鑼鼓都敲起來了,該他這個主角上場了。

  現在上場,他可不是跑龍套,也不是去唱嘿嘿吆嘿,而是閃亮登場,一等一的主角,他都想像得出來,高上的那些人會怎麼恭維他,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

  劉立杆甚至想過,讓吳朝暉開著奔馳出島,走個三天三夜,也總能到永城了,他甚至想像過,馮老貴和譚淑珍手牽著手,走在通往高上的那道陡坡上,自己的奔馳開到他們身後,吳朝暉按了按喇叭,他們趕緊往邊上避開,然後發現,坐在車裡目不斜視的自己。

  這個畫面,太刺激了。

  但等到張晨說他不想回去的時候,劉立杆也馬上說,我也不想回去,他媽的一個破永城,有什麼好回的。

  他理解張晨為什麼不想回永城,小武同樣也把他的氣氛渲染起來了,這會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劉立杆心裡很遺憾,又想起楚霸王富貴不還鄉,譬如錦衣夜行的那句話,這個文盲,他媽的怎麼這麼厲害,能把兩千多年後的,自己的感覺和心思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