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吃完飯,回到家,雯雯和倩倩去上班了,劉立杆和張晨站在走廊上抽菸。
劉立杆問張晨:「莉莉扣你,你怎麼不回電話?」
張晨沒好氣地說:「有什麼好回的。」
「要麼你現在用我大哥大回?」
「不回。」張晨一口就否決了。
「你不回,結果電話打到我這裡,她讓你晚上去她公司,說是要好好談談。」
「懶得去。」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劉立杆問:「那你準備怎樣,就這麼算了?」
張晨不響。
「最好還是不要賭氣。」劉立杆說。
「我沒有賭氣,就是覺得沒什麼好談的。」
「不分手又不肯去好好談,這是什麼?就這樣互相折磨下去?就是互相折磨,也要有一個期限吧?你們這樣多久了?老實說,連我在邊上,都他媽的看厭倦了。」
張晨一口一口地抽著煙,還是不響。
「我覺得你應該去,至少聽聽她怎麼說,不管是合是散,都必須要面對。」劉立杆說,「望海樓這事,我知道你心裡難過,現在莉莉不在,我要說你,今天下午,確實是你不對,莉莉不管怎樣,一聽到這個事情,馬上就趕過來了,說明心裡還是有你的。」
「她知道你有危險,還到處打電話,這可不是我讓她打的。♜🍪 ♗😈」劉立杆補充了一句。
張晨把嘴裡的煙吐在地上,用腳摁滅,他腳下五六個摁滅的菸頭,都只抽了半支,他轉身從走廊欄杆扶手上,拿過香菸,又取了一支,點著,並不吸,而是呆呆地想著什麼。
「從電話的語氣里聽,我覺得莉莉可能是找到什麼辦法什麼人,可以挽回你的損失,但需要你有一個態度,或者,她是想緩和你們之間的關係,才要好好談談,你還是應該過去一下。」劉立杆說。
「不去。」張晨還是拒絕,但態度明顯比前面和緩了一些。
「談談怕什麼,又不會吃了你,你們吵吵鬧鬧,今天也不是第一次了。」劉立杆說。
「在永城我們吵鬧了嗎?」
張晨沒頭沒腦地這樣問,倒出乎劉立杆的意料,他哈了一聲,點點頭。
「在永城你們確實沒有,是模範,但現在不在永城,而是海城。」劉立杆想了一下,他說:「人確實是會變的,說句不好聽的,在永城,你是她的偶像,她呢,就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看著你的目光,都是滿滿的仰慕。」
「怎麼,那很能滿足你的虛榮心吧?我是說被人仰慕,要是有人對我這樣,我也很滿足。」劉立杆笑道,「但人總是要長大的,你不能指望金莉莉一輩子都是一個小姑娘,這也太不現實了。」
張晨沉默著,這一次香菸沒有被抽到一半就被扔掉,而是最後一點火星從過濾嘴上脫落下來,燙到了張晨穿著拖鞋的腳背,針刺一樣,他才急遽地把腳一彈。
這一支煙,他一口也沒有抽。♝🐜 👌🎈
重新倚靠著欄杆之後,張晨問劉立杆:「杆子,你後不後悔到海南來?」
劉立杆想了一下,他說:「不知道,真的,現在想想,就每天那麼在高上,喝著槍斃燒,吃著鹽水花生,或者一團的人出去,大家打打鬧鬧,每天晚上擠在一個破廟裡,好像也很快樂,但要是讓我現在變回去,我肯定不會願意。
「特別是,如果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以後,我保留著我現在的腦子,生活在過去,我肯定受不了,會覺得那種日子太單調太壓抑了,我說不定會瘋。那時很單純,但現在看那時,就像一個傻逼,你必須要有一個傻逼的腦袋,才能適應傻逼的生活,並從中體會到快樂。
「用我現在的腦子,我大概很難從那種傻逼的生活里,體會到快樂,只能感到處處的不滿意,就像如果,我們帶著大人的腦子,去讀小學,那個幼稚自己,不會讓我們再快樂,只會讓我們害臊。」
劉立杆說著,張晨不響,劉立杆問:「你呢,你後不後悔?」
「後悔又有什麼用,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現在要我再站到腳手架上,在白鐵皮上一畫一整天,我肯定受不了,我懷疑我畫著畫著就會把筆一扔跑了。」張晨總算是話多了起來。
劉立杆把煙也吐到地上,用腳摁滅,他說:「有一點我想通了。」
「什麼?」
「不管我們願不願意,喜不喜歡,接受不接受,世界每天都在變,世界在變,永城就在變,人也會在變,我們就是想回到過去,過去也永遠不存在了,已經面目全非,只有傻逼才認為自己可以穿越到過去,還如魚得水。
「人為什麼只能看得到過去,而看不到未來,我是說用肉眼看到,就是因為這樣活著才有意思,要是反過來,就像猜謎,你他媽的先看到謎底,再去看謎面,兩百個二百五捆在一起,才會覺得,這謎還值得猜。
「你說,那些先知,為什麼看上去都很裝逼,不是他們高深莫測,而是厭煩了,我他媽的都知道明天怎麼樣了,今天還費什麼勁啊?」
張晨把煙盒遞給劉立杆,劉立杆擺擺手,沒有再要煙,他說:「我們以為永城是一成不變的,其實永城也照樣在變,永城的人也是,就說譚淑珍,我們在永城的時候,她父母那麼反對都沒有用,她照樣要和我在一起。」
劉立杆乾笑了一下,繼續說:「但後來呢,那麼簡單,只要一張機票就可以過來,我們就可以無拘無束地在一起的時候,她放棄了,用行動和我說,去你媽的,滾!」
劉立杆看著遠處的屋頂,天正在一點點地暗下去,地面的燈火,在一點點地越升越高,你分辨不出來哪裡是光明和黑暗的分際線,如果從天地的兩頭往中間看,會給人一個感覺,那就是黑暗越來越淡的時候就是光明,而光明越來越暗淡的時候,就是黑暗。
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不知道是因為光線變化的原因還是什麼,劉立杆的眼睛是灰灰的,他自我解嘲般地笑了一下,和張晨說:
「張晨,我也不知道我和譚淑珍這樣的結果,是好是壞,真的,現在這樣,至少還有回憶,如果譚淑珍真的也來到了海城,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會比你和莉莉好一點。」
劉立杆的聲音低下去,他幾乎是自言自語般地說:「要指責對方很容易,其實我們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我們面對誘惑的時候,就能夠不心動?我們就不會變?」
劉立杆的話,讓張晨心裡一震,是啊,金莉莉和老夏,那自己和小昭,和顧淑芳呢,我們兩個,到底是誰的心先開始漂移的?這是時間競賽嗎,就是知道了誰先誰後,又有什麼意義?
「走吧,張晨,去聽聽莉莉怎麼說。」
「不去。」
「走,我陪你去。」
張晨猶豫著,劉立杆一把拉著他,張晨不情不願地跟著劉立杆下樓去。
劉立杆騎著摩托,張晨坐在后座,他們到了金融花園,門口執勤的是那個「野豬的車輛」,看到他們,就知道是來找張晨女朋友的,他把道閘升了起來,劉立杆伸出右手擺了擺,表示謝謝。
劉立杆把摩托騎到g座門口的台階停下,和張晨說:「你上去吧,我在門口等你。」
劉立杆心想,金莉莉叫張晨過來好好談談,應該公司里就她一個人在,她不想去義林家,就是想不被人干擾,包括自己。
劉立杆還想到,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兩個人自己的事情,終究是要靠兩個人自己解決,張晨這傢伙死要面子,自己在邊上,他有一些軟話,礙於面子,可能反倒說不出口。
張晨下了車,聽到劉立杆說讓他自己上去,他想說什麼,劉立杆已經調轉車頭,朝門外駛去,張晨知道,他這是去找「野豬的車輛」吹牛逼了。
張晨站在那裡,猶豫了一會,轉身朝裡面走去,一個人就一個人,有什麼可怕的,不就是金莉莉嗎?
又不是我自己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