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齊瞳孔收縮,難掩震驚,有些事,猜到是一回事,但真切放在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武將逃跑這輩子算是毀了,楊束卻這麼輕描淡寫,只能是,他早存了造反的心,所以壓根不擔心趙牛的以後。
以趙牛和定國王府的關係,楊束若敗了,他絕對在清算的名單了。
橫豎都會走上造反的路,如今不過是提前敗了名聲。
「你……」
「龐叔,你肯定也希望百姓過的好。」
楊束沖龐齊揚起笑,淡淡出聲,「定國王府倒是忠君愛國,可下場呢?」
「爺爺跟先帝情義深厚,但該還的,我們早還了,還還多了。」
「我可不欠他們。」
「我只知道血債血償!」楊束面色凜冽,一字一句,寒意森森。
「龐叔,我父親死無全屍,你心裡就當真無怨?」
龐齊嘴角抿成了直線,周身散發出寒意。
楊束的父親,天資好,極富朝氣,純善,是他最喜歡的孩子。
可這個孩子,最後怎麼拼都拼不起來。
壓下心底的戾氣,龐齊沉聲吐字,「別在元帥面前表露。」
「我懂。」
老爺子重諾,他為他鋪路,不是助他造反,而是護住他這條命。
若楊家軍對他心悅誠服,便是皇帝,也不好輕易動他。
實在待不下去,憑著手裡的兵,他還能去邊境。
造反,是楊老爺子下意識略過的選擇。
他或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藏著什麼心思,但只要不捅破,他就能裝只是給孫兒提供保障,而不是幫著他掀起戰火。
人啊,一旦被道義捆綁,便只能這般自欺欺人。
張了張嘴,龐齊終是沒說出來,邁步走了。
楊束看著他的背影,久久凝視,老頭子分明怨極了啊。
可惜先帝死了,楊束無從窺探,不然,他真想瞧瞧這是真男人,還是偽君子。
他那點情意,可是把定國王府捆的死死的。
「牌九,備車。」
「世子,去哪?」牌九上前一步。
「茶館。」
楊束想去熱鬧之地,聽聽眾人交談,看看能不能找到點思緒。
最好能有人在裡面帶節奏。
為了低調,楊束特意挑選了一個能遮擋面目的帷帽,不藏藏臉,他還沒出現,人就跑沒了。
「走。」
招呼牌九,楊束朝門外走。
走到門口,楊束回頭看牌九,「家裡待著吧,你在身邊,是個人都猜到我是誰了。」
點了幾個沒怎麼在外露臉的護衛,楊束坐馬車出了門。
走到僻靜處,他下了馬車,搖著扇子,款步前行。
知道暗處有人盯著,楊束特意去了就近的青樓,但只半炷香,他就不悅的走了,明顯是對庸脂俗粉提不起興致。
在街上閒逛了好一會,似是走累了,楊束進了間茶鋪。
聽了半天,楊束很失望,都是些鄰里瑣事,沒人提起趙牛。
也是,這間茶鋪不算大,趙牛勾結敵國,也還沒傳開,哪會有人談論。
想聽隱秘消息,得去大的茶樓。
但大的茶樓,包廂外必定守了小廝,不是你想聽,就能聽到的。
沒再浪費時間,楊束回去了。
第二天,鍛鍊完後,楊束再次出門,他先是去了畫舫,但時間太早,畫舫沒有一貫的熱鬧,靜的很,只有零星的幾個小丫頭端著水走動。
待了待,楊束索然無味的走了。
「少東家,查過了,昨日來的人里,有兩個是受金源米行指示。」管事開口道。
鄭斌檢查往外運的米,金源米行是跟她磕上了,競爭不贏,就想搞些下作手段。
「把那兩人的底細再查一查,看看金源米行許了他們什麼好處。」
「不必劃了,就讓他們加盟。」鄭斌輕緩啟唇。
管事微愣,「少東家,如此,會不會過於冒險?」
「他們心思叵測,肯定會想法設法抹黑榮昌米行,一旦讓他們加盟,防不勝防啊。」
「正因為防不勝防,咱們才要將計就計,讓金源米行自食惡果,再無法出手。」鄭斌語氣淺淡。
見她態度堅決,管事沒再多說,鄭斌年紀雖青,但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威望已經趕超了鄭甲。
「什麼時辰了?」
鄭斌出了倉庫,問身邊的小廝。
「離巳時還有兩刻鐘。」小廝回道,他是個機靈的,對鄭斌每日的行程,記的牢牢的,知道她巳時有約。
「備車,品香樓。」
小廝微低頭,忙去辦。
倉庫離品香樓不遠,僅一刻鐘,鄭斌就到了。
剛下馬車,鄭斌秀眉就蹙了起來,朝左右看了看。
二樓包廂,楊束揚眸,還挺警覺。
品香樓地方大,雅致,是建安權貴喝茶的首選。
雖然沒法偷聽,但瞧瞧進出的人,也許能有意外的收穫。
抱著這樣的心思,楊束特意花大價錢,要了二樓靠窗的包間,但沒料想,瞧見了鄭斌。
商人談生意,基本不會約在品香樓,因為這裡來往的,都是達官貴人,他們衝撞不起。
鄭斌這是赴誰的約?
打開摺扇,楊束繼續盯著門口,屏風後,容貌清秀的姑娘在撥弄琵琶,她的目光不時往屏風上瞧,從面上就能看出她的忐忑。
品香樓是高雅之地,竟然會讓她一個妓子進來,這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又有什麼古怪癖好,她還能安然回去?
因著心神不寧,少女彈錯了好幾個音。
楊束是沒聽出來,以他一貫的形象,跑品香樓喝茶,是很詭異的事,但帶個姑娘,就非常合理了。
高雅之地,多刺激啊。
琵琶聲讓鄭斌頓住腳步,她瞧了瞧聲音傳出的包廂,微微疑惑。
楊束聽不出錯音,她卻是能聽出的,品香樓有樂師,水平頗高,不至於犯這種錯誤。
除非客人騷擾。
但以品香樓的背景,沒幾個敢這麼做。
掃了眼包廂外的護衛,鄭斌繼續往前走,這裡頭的人,不是她招惹的起的。
樂師沒反抗,已經能說明問題。
「嗯?忠國公府的馬車?」
楊束目光落在門口的馬車上,輕蹙眉,這和鄭斌來的時間,可就差兩分鐘。
隨著車上的人下來,楊束眉心蹙的更緊了。
何相書,忠國公府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