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拳貫穿那具足足有兩個自己高的戰術機甲,少女一手抵著,將自己的拳頭拔了出來。機甲應聲而到,少女看向四周,一眼看去,整片海灘上滿是破碎的零件和閃著雷弧的電線。
「來不及了。」
少女默念著,重新按下了耳邊的通訊:
「亞爾薇特,逆熵的部隊由你們拖住,給我一艘戰鬥飛艇,我直接支援紐西蘭,千萬不能讓律者跑了!」
「放心吧幽蘭黛爾大人,不滅之刃保證完成任務!」
比安卡·幽蘭黛爾·阿塔吉娜微微頷首。
在此之前,她不是沒有預想過,在經過美洲上空時會遭到逆熵的攔截,但逆熵居然會出動如此多的兵力,委實是她沒有想到的。
這不符合常理。身處天命,幽蘭黛爾所能接觸到的對逆熵的評價自然不會好。「拖後腿」、「搗亂」之類的已經是相對客氣的評價。但她自忖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天命之人對逆熵的評價自然會帶有偏見,不能全信,但就以她自己的觀察判斷,逆熵不論如何與天命作對,他們的目的也絕不是幫助律者毀滅世界。
正相反,既然他們的盟主號稱是第一個為人類而戰的律者,那麼在大是大非上逆熵應該與天命利益一致才對,她身為天命唯二的S級女武神,任務目標是討伐第四律者,逆熵有什麼理由阻攔?
難道這件事還有她不了解的隱情?幽蘭黛爾知道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的目光從戰場上掃過,迅速鎖定了一架迫降下的瓦爾基里戰鬥飛艇。
可她才來得及向那方向邁出一步,一股心悸感傳來,她硬生生停下動作,急速後撤。
「嗖——」
十餘支血色的箭矢落在了她先前駐足之處,箭尾搖晃,一樣血色的翎羽飄起又落下。
幽蘭黛爾凝神看向自己左側,那裡站著一身寬大厚重的黑袍,唯有海風吹動袍身,偶爾裹上身體時才會勾勒出一些女性特有的身體曲線。
「呵,總算也來了個能說話的。」
幽蘭黛爾並沒有將心中的焦急擺在面上,她揉了揉手腕,關節噼啪作響,既然對方有意要拖著她,那就先把人打服再說!她倒要看看,除了那個身為第一律者的逆熵盟主,還有誰能和她這個天命最強女武神堂堂一戰!
可就在她準備再熱熱身的時候,對面的女子忽然將弓一扔,乾脆利落地舉起了雙手——
「事先說好,我投降。」
黑袍遮掩了那人的年紀,不過聽聲音來看,幽蘭黛爾覺得她恐怕與自己差不多年紀,聲音還怪好聽的。當然,現在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的時候。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
渡鴉擺爛地搖了搖頭。
「拜託,你可是天命最強的S級女武神,我呢,就是一個拿錢辦事的僱傭兵,辦事是職業操守,但賠上自己的性命倒是大可不必。」
幽蘭黛爾點了點頭,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但隨即她又猛地驚醒,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那面目不清的女子:
「你是想拖延時間?」
「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我哪敢啊!」
「那你之前不是說職業操守……」
「哦,你說那個啊。看來你作為女武神,還是不懂得僱傭兵的生存守則啊。怎麼說呢?在我們眼裡,一切都是一場交易,可可利亞就給了我那點兒錢,臨陣射一梭子箭攔你幾秒鐘就算是對得起她了,有問題麼?」
幽蘭黛爾搖了搖頭,沒問題,完全沒有問題。
只是,她身為一個戰士,見不得這種將戰鬥視為交易的行為,這是在踐踏所有如她一樣自願獻身戰鬥的女武神的尊嚴。
但……情況緊急,就放過她這一次。
「既然如此,就別妨礙我。」
幽蘭黛爾瞪了渡鴉一眼,利落地轉身向著那艘飛艇跑去,只是她留了個心眼,並未完全放下對身後的警惕……
「嗖——」
破空聲再度響起,幽蘭黛爾向著旁邊側了側身體,血紅色的羽箭擦飛了她幾根髮絲。
「咳咳!開個玩笑。」
渡鴉有些尷尬地再次扔掉了手中的弓。
「看起來,你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嘛。」
幽蘭黛爾諷刺地笑了笑。
渡鴉反應很快,她在幽蘭黛爾笑起來的那一刻就毫不猶豫也毫不憐惜地將落在腳邊的弓踢開,然後再一次極其熟練地向眼前的女武神行了個法蘭西軍禮。
「我投降!」
幽蘭黛爾的嘴角不住地抽搐著,她大步走向渡鴉,用力掰著自己的手指,面上卻仍舊是那股又冷又呆的模樣:
「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撲通!」
看到自己反覆無常的舉動似乎真的激怒了幽蘭黛爾,看到她朝著自己迅速靠近,渡鴉並未試圖反抗,而是直接毫無壓力地彎曲膝蓋跪下。
一邊跪下,一邊還不忘大聲喊著:
「喂!這一次我真投降了,你該不會要虐待戰俘吧?」
幽蘭黛爾的眼角跳了跳,她如何不知道眼前這個僱傭兵純粹就是在拖延時間?只不過對方這手段,未免也太……太……太無恥了!
她根本不和自己正面衝突,口口聲聲說著投降,若是第一次她還真信了,但這事可一不可再,她若是第二次還相信……難道她幽蘭黛爾是傻子嗎?
「呼……」
她緩慢又悠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好,我再信你一次。」
渡鴉隱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眨了眨,她都已經準備好施展壓箱底的逃跑技巧了,沒想到這個「最強的女武神」還真信了?
她是呆子嗎?
她想起來這裡之前,可可利亞信誓旦旦地和自己說了一堆「君子可欺以其方」的道理……
怎麼說呢,雖然在她眼裡可可利亞也是個可憐又可嘆的傻子,不過對方可能真的比她更懂一些人性吧?
看著幽蘭黛爾再次警惕地轉過身,步子邁得雖大,腦袋卻微微側著,顯然對她並不放心。
「嘖,沒有那麼呆啊。」
渡鴉遺憾地搖了搖頭,不過她沒有再試圖阻止幽蘭黛爾,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種「小道」只能拖延一二,不可能真正拖住幽蘭黛爾。
想要拖住幽蘭黛爾,只有兩個辦法。
笨辦法自然是,和幽蘭黛爾打一架,只要她堅持的時間夠久,就能纏著幽蘭黛爾讓她無法離開。
可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她只不過是世界蛇留在可可利亞身邊的監視人員罷了,之前見到灰蛇的時候,對方還向她透露過,之後會將她調回世界蛇總部……
哦,不對,她早就脫離世界蛇了,現在的她無論是和可可利亞還是和世界蛇之間也不過就是僱傭關係,想讓她為這些人的利益貢獻自己的生命?那大可不必,她可是還和布洛妮婭約好了要買個小島舒舒服服的過退休生活呢。
再說,她對自己的本事可沒多少自信,她那個該死的老師也沒教她多少東西,準確來說,那個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男人戰鬥完全憑藉的是身體素質與權能,根本不可能教她這種弱小可憐的普通人戰鬥時需要的技巧。只是給她打了一些基礎之後,就把她直接扔到了那個叫往世樂土的地方。
一想到那個地方,渡鴉的眸子顫了顫,而後心頭浮現出一個很好笑的想法——如今的梅比烏斯博士真的好溫柔啊……
咳咳,想遠了。
總之,想讓她渡鴉跟幽蘭黛爾拼命,門都沒有!
但是有第二種方法,幽蘭黛爾以及不滅之刃又不會飛,她們也是乘坐戰鬥飛艇來的,被擊落迫降在這裡,那隻要讓戰鬥飛艇報廢不就行了?
眼看著幽蘭黛爾的背影越來越遠,看著她的警惕越來越放鬆,渡鴉兜帽下的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就讓我來教一教你這個最強女武神,打仗,是要用腦子的。」
幽蘭黛爾腳步一滯,儘管身處槍炮聲嘈雜的戰場,她超人一等的聽力還是輕鬆捕獲了渡鴉的聲音。
她再次轉過身,可渡鴉依然跪倒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她皺了皺眉,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轟!」
好吧,她明白了。
轉過頭,她先前看上的那座戰鬥飛艇已然被炸成了四處亂飛的零件。
還有更多的沙礫與泥土在爆炸的作用下被拋飛到了半空中,又好巧不巧地向著她砸下。
「Queen!」
一個手持盾牌的巨人出現在她身側,為她擋下了所有。
她剛想說什麼,卻又聽見了一連串的爆炸聲。
「原來你拖延時間的目的是為了這個?」
幽蘭黛爾緩緩轉身,看向渡鴉的眼色有了幾分欣賞。
但隨即她又輕蔑地一笑。
「你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了?」
她腰下的裙擺處忽然噴出湛藍色的伽馬粒子,整個人沖天而起,只留給渡鴉一句話:
「那也讓我來教教你這個僱傭兵——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小聰明終究只是小聰明。」
「切,早就有人教過我這個了。」
渡鴉撇了撇嘴,揉了揉膝蓋,站了起來。
「嘖,這個女人,居然打算用伽馬粒子推進器從南美洲西海岸直接飛到紐西蘭嗎?」
可可利亞的聲音在渡鴉耳邊的通訊中響起,渡鴉咂了咂嘴,沒有應和。她只覺得可惜——
不知道她那個萬惡的老師在不在紐西蘭,要是在的話,真想看他和幽蘭黛爾打一架啊。
回過神來,聽著可可利亞在通訊中嘮嘮叨叨,渡鴉無奈地嘆了口氣:
「喂!這次的任務過分了啊,差一點兒就被那幽蘭黛爾打死了……」
「你就吹吧,她根本就沒對你動手。」
「她動腳了,也動嘴了。」
「……你不就是想加錢嗎?」
…………
「這裡就是崩壞能最後爆發的地點麼?」
麗塔將巨大的鐮刀負在身後,眼神警惕地四處掃射,然而周圍除了焦土之外,一無所有。
通訊並未恢復,光憑地圖與這被破壞的完完全全的周圍環境對比,想要判斷出當前位置所在,多少還是有些困難了。
不過,地面也並非一無所有。
麗塔雙眼仍保持著觀察四周的樣子,緩緩下蹲,從地上攥起一抔土。
她用手指揉搓了一下,稀碎的泥土中摻雜著一些粉紫色的晶體顆粒。
「崩壞能結晶麼?」
與常見的黯淡冰冷不同,晶體顆粒上還帶著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光芒,掌心也能感受到一些溫熱,這意味著結晶形成不久,如此,基本可以確定此處大概率就是先前崩壞能最後爆發的地點,也是律者最後出現的地點。
但很可惜,這裡並沒有律者的身影,聯繫不上休伯利安號的情況下,也很難判斷律者的動向。
不過麗塔卻不沮喪,而是饒有興致地看向了米凱爾,卻見後者只是靜靜地站著,雙眼緊閉。
「嗯?」
即使再怎麼胸有成竹,這也不是可以放鬆警惕的時候吧?
「米凱爾先生?」
麗塔皺著眉站了起來,輕輕喊了聲米凱爾的名字,但後者並無反應。
若不是離得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聲,看到他胸膛的起伏,麗塔還真以為……
「還不打算出來麼?」
米凱爾的嘴唇微微蠕動,聲音飄忽到幾不可聞,尤其是在這呼嘯個不停的風中。
事情的發展與他寫下的劇本並不相同。
他需要第四律者,準確的說,他需要渴望寶石,需要將渴望寶石連同大量的崩壞能一起植入K423的體內,去喚醒她身體中的另一個意識。
當然,計劃沒必要節外生枝,在他的劇本中,根本沒必要讓四個女孩兒和溫蒂產生羈絆,只需要雪蓮小隊找到溫蒂、將她帶回,然後取出她體內的渴望寶石,這就足夠了。
現在發生的一切,顯然是劇本之外的故事。
有沒有可能是意外?是巧合?
不,沒有可能。
他有風之權能,雖然不常用,但也清楚這份權能的威力。
以溫蒂對渴望寶石的契合程度,還做不到這些,如果能做到,她也不會坐在輪椅上了。
但那份力量,確實是風之權能沒錯。
不是他,不是溫蒂,那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第四神之鍵。
但那不是掌握在世界蛇手中的東西麼?
米凱爾輕聲笑了笑,一切變得撲朔迷離,又變得有趣了起來。
伴隨著他的輕笑聲,地面的風似乎又大了些,一時間飛沙走石暴起,幾乎完全遮蓋了視線。
而在那朦朦朧朧的風中,在米凱爾的正對面,一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少女身影逐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