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梅比烏斯媽媽

  「布洛妮婭!希兒!我們回來啦!」

  「笨蛋!小點聲!」

  其實倒也不用這麼緊張,天上的暴雨下個不停,烏雲更是沒有一點要散開的意思。這倒也好,嘩嘩的雨聲不光能夠掩蓋大部分的聲音,也能沖刷掉過於明顯的氣味,烏雲則讓視線變得暗沉沉的,雖然並不知曉死士到底是如何感知敵人的,但視覺、聽覺、嗅覺都被影響的情況下,多少會起點作用吧。

  唯一有些難受的是,行走在暴雨之中,身上被淋透的同時,那雨幕中好像夾雜了一絲絲紫色,落到人身上也酥酥麻麻的,連行動與思維都跟著有些遲緩了。

  琪亞娜拉著芽衣鑽入操場旁邊草木圍出的小角落,這裡的草木約等人高,希兒用一小塊擋雨布掛在枝椏上,撐起了一片休息區。布洛妮婭的視線越過琪亞娜,在魂不守舍的芽衣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將手槍從琪亞娜手中搶了回來。

  「希兒……」

  「明白!」

  她的話還未出口,希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立馬從書包內抽出一盒子彈。

  琪亞娜這才反應過來,乾笑了兩聲,將四個彈匣遞還給了布洛妮婭。

  布洛妮婭檢查了一下,手槍彈匣里還有兩發子彈,槍膛里一發,另外四個彈匣全是空的,就差一點點,琪亞娜和芽衣就要留在那棟樓里了。

  她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

  「還有兩個彈匣呢?」

  琪亞娜眨了眨眼,抿著嘴,轉頭看了眼四周,而後咬著嘴唇,拖拖拉拉地說道:

  「丟……丟了……」

  布洛妮婭痛苦地捂住了額頭。

  「四十一。」

  她默念了一聲。

  其實差別也不大,在這個隨便一棟大樓里都能冒出幾百個死士,路上還有一堆崩壞獸的地方,四十一和五十七的差別也不是很大。

  話雖如此,她還是有點咽不下這口氣——都怪笨蛋琪亞娜!

  「咔——咔——咔——」

  希兒已經自覺地在給彈匣壓子彈了,那手法相比於最開始嫻熟了不少,布洛妮婭想想,將所有的彈匣都交給了她。

  「笨蛋琪亞娜,芽衣姐姐沒事吧?」

  「啊……現在沒事了。」

  現在、沒事了。

  布洛妮婭掃了芽衣一眼,後者始終低著頭,偶爾緊張地掃視一下周圍,如果不是琪亞娜硬拉著她,她說不定還要一直站在外面淋雨。

  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些事情,因為可可利亞的提醒,布洛妮婭並非一無所知,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如今的長空市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從天上掉一個幾十米高的崩壞獸下來把她們砸死的可能性絕不是百分之百,但也絕不會是百分之零。

  「欸對了布洛妮婭,你之前說聯繫米凱爾大叔來著,他怎麼說?」

  「米凱爾哥哥去救芽衣姐姐的父親了,梅比烏斯阿姨會來接應我們,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你怎麼突然叫米凱爾大叔『哥哥』了?」

  布洛妮婭的嘴角扯了扯,她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聽希兒叫的多了,自己一開口就順出來了,嗯,一定是這樣。

  當然,這只是無關緊要的插曲,布洛妮婭的注意力始終放在芽衣身上,但即便她在「芽衣姐姐的父親」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芽衣也沒有半點激動的神色表露出來,更不用說主動開口詢問了。

  布洛妮婭並不覺得這是好事,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操場上遊蕩著幾隻死士,大概是追逐琪亞娜的時候從樓里跑出來的,但它們離得都比較遠,構成不了威脅。儘管如此,如果想要從正面衝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身後的欄杆外即是寬闊的大街,事發之時街上車流量並不多,死士的數量不能算少,但如果要強行突破的話,好歹能應付得過來,更有些死士到現在還被鎖在車裡,不知道怎麼出來。但問題在於大街上並不只有死士,還有一大群比人還高,形似蚊子的崩壞獸來回跑著,像是在尋找什麼,之前她和希兒等待琪亞娜的時候就有好幾次眼睜睜看著那崩壞獸擦著欄杆而過……

  這種情況下,米凱爾哥哥只派了梅比烏斯一個人過來足夠嗎?

  布洛妮婭不是在質疑對方的決定,只是她習慣使然,即使自己在任務中只是純粹聽命的一方,她也不願意放棄對任務本身的思考,若非如此,墳頭的雪怕不是都要把她的墓碑給壓垮了。

  她倒也不是不相信米凱爾的判斷,只是,如果終究是逃不過死亡的話,她不希望自己去怨別人的選擇。

  可現在的情況多少有些極端了,不論是選擇哪條路,布洛妮婭都不覺得有成功逃脫的機會。

  更何況,這所謂的「逃脫」僅僅只是逃脫千羽學院。接下來要怎樣逃離長空市?

  就算能逃離長空市,誰又敢保證這場災難沒有蔓延到整個極東?

  如果最後逃無可逃,又該怎樣?

  布洛妮婭重重地拍了拍額頭,大概是面對的情況太過惡劣,她這種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人都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琪亞娜……」

  「轟——」

  沉悶的響聲穿過厚重的雨幕而來,將布洛妮婭還未出口的話打斷。她們本以為這是雷聲,直到那聲音連綿不絕的傳來,直到腳下的地面開始顫抖,直到無論是泥土還是水泥路面都如同沸騰的水面一樣翻滾起來,幾人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看向遠處高速衝來的小山。

  即使尚隔著千米的距離,學院的圍欄也在第一時間坍塌,原本短小乾枯的草木枝椏更是如同抽搐的肢體一般胡亂擺動著。而幾人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近乎絕望地看著那數十米高的巨獸在短短几息之間衝到了她們面前然後……

  出乎意料地,停下了。

  戰車崩壞獸在廢墟間艱難地轉動著身體,與身軀相比極為嬌小的頭顱微微轉動,它就保持著這樣的姿態,也不再前進,就好像是在……

  「它是不是在找什麼?」

  「笨蛋!閉嘴!」

  「我們……要不要跑?」

  「閉嘴!你跑的過它?」

  槍在布洛妮婭的兩手掌間來回翻轉,那二十來米高的戰車級崩壞獸投下的陰影像是一片無底的冰海,讓她絕望到連呼吸都近乎停滯——她不知道傳說中的天命在面對這種體型的崩壞獸時會動用什麼武器,但她知道一把膛線都快磨平的托卡列夫手槍和一根破爛棒球棍絕對不行。

  好在笨蛋琪亞娜及時的打岔讓她回過了神,若是沉浸在其中,說不得就直接窒息而死了。

  不過笨蛋琪亞娜這一次說得對,崩壞獸眼下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為了一盧布硬幣翻箱倒櫃恨不得趴在地上尋找的自己。只不過以戰車級的崩壞獸的身體構造,它幾乎沒有脖子,所以無法四處張望,除非將那兩條筆直的前腿打斷,也根本不可能伏低身子,所以姿勢顯得有些怪異。

  它在尋找什麼?布洛妮婭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低頭顫抖不語的芽衣……或許是因為征服寶石?

  少量的崩壞獸可能會因為巧合出現,大量被感染為死士的人類以及小體型的崩壞獸則可能是人為/非人為狀態下的崩壞能輻射泄漏導致,但眼前這頭戰車級崩壞獸的體型,布洛妮婭確實是第一次見。

  又或者……這就是可可利亞的計劃?

  如果這些災難都是征服寶石帶來的,那人類又為何要追逐這樣的東西?而且,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可可利亞手中還有一枚靜謐寶石,後來的談判過程中被交給了米凱爾……

  「啪!」

  布洛妮婭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一不留神的工夫,她又走神了,怎麼回事!低級錯誤的堆加是會害死人的!

  嗯,是會害死人的,所以這一次,她再沒有後悔與反省的機會了——一股難言的悸動湧上心頭,她的視線稍稍上移,對上了戰車級崩壞獸的瞳孔。

  「車車!」

  伴隨著一聲略有些違和的叫喊,大量的崩壞能從崩壞獸渾濁空洞的雙眼中溢出,甚至凝實成了類似火焰的模樣。

  「快跑!」

  布洛妮婭毫不猶豫,拉起希兒和芽衣就跑,只留下身後琪亞娜氣急敗壞的叫聲:

  「你剛才不是說跑不過它的嗎!!!」

  「笨蛋!那你可以不跑!」

  布洛妮婭被琪亞娜的愚蠢氣的發昏,才跑了沒兩步就是一個趔趄,幸好身後的希兒及時扶住了她。

  「芽衣,你……」

  她看向忽然停在原地的芽衣,後者自顧自地轉身,一把將琪亞娜推到了布洛妮婭身邊。

  「我們確實跑不過它,所以,我留下。」

  布洛妮婭再次窒息。

  「這兩個笨蛋,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啊!」

  她是真的要抓狂了。身為僱傭兵,她當然可以接受斷尾求生的把戲,可芽衣是她的保護目標啊!哪有任務保護目標主動留下來斷後的……

  布洛妮婭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與她相反,芽衣的心中一時清明。

  「你們快走!」

  她如是喊著,自己卻一步一步邁向那不知為何尚沒有動作的戰車級崩壞獸。與此同時,她將意識沉入心底,大聲喊道:

  「律者!」

  「呵?你有事嗎?沒事別喊我!」

  「哼!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律者。啊不對,其實我們兩個一直都明白的,律者,我死了,你也別想活著!」

  「怎麼,你又想鬧自殺?」

  「不,我只是在想,我如果被眼前的怪獸踩一腳,會不會死。」

  「……」

  「律者,我不管今後如何,但我願意在這一刻把身體暫時交給你,只要你幫我殺死眼前的怪獸。」

  「呵呵,你以為交出身體之後,你還有的選麼?」

  「……」

  芽衣沉默了,她當然知道後果,但就算不這麼做,她也沒得選,不是麼?

  「好吧,我明白了。不要抵抗、不要緊張,好,我進來了。」

  律者的話音剛落,芽衣便發覺自己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如千鳥齊鳴般的雷電聲響起,緊隨其後的,便是重物坍塌的響動。

  「那是……律者,這是你做的嗎?」

  轟然倒下的怪獸身上躍動著翠綠色的雷弧,芽衣本能地覺得不對,她雖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但也不是毫無知覺,最起碼,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什麼都沒有做。

  「是我嗎?好像不是……欸你!」

  律者似乎也愣住了,但她的反應比芽衣更快,也更冷靜。她的疑惑只是一瞬,下一刻,赤紅色的雷電直接在她手中鑄成一把長刀,她轉而警惕地打量起了四周。

  「呵呵呵!你是,在找我嗎?」

  「什麼!」

  稚嫩的笑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律者當即揮刀向後,卻不防一股酥麻的觸電感瞬間傳遍全身——

  堂堂雷之律者,居然又被電麻了!

  (為什麼要說又?)

  「律者」的辱罵還未脫口而出,後腦處就挨了一下重擊,一時間天旋地轉。

  芽衣大抵被篝火的噼啪聲吵醒的,天色顯然更加昏暗了,但風聲、雷聲反倒沉寂了,雨點也不再落下,衣服不再是濕漉漉地緊貼在身上,反倒乾燥而溫暖,讓人鼻頭有些發癢。

  「唔……」

  迷茫了不到十秒,視線還有些模糊不清,但她已意識到自己大概是身處室內,枕在腦下的東西有些硬,又有些冷,但莫名讓人感到眷戀。

  「呃?梅比烏斯?」

  「是我,要起來麼?」

  「嗯。」

  梅比烏斯用纖細的小手扶住她的肩膀,將她的上本身輕輕扶正,又輕輕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芽衣的身體最初時還有些僵硬,但沒堅持多久,就主動靠到了梅比烏斯的懷裡。

  身前的那攤篝火,不知道是布洛妮婭生的還是梅比烏斯生的,但肯定不會是笨蛋琪亞娜。

  她正對面是布洛妮婭和希兒,兩人相擁在一起,胸膛有規律地起伏著,但布洛妮婭的手上還緊握著手槍。

  琪亞娜則四仰八叉地躺在一邊的地上,身上草草蓋了一條滿是灰塵的毯子,棒球棍反倒成了枕頭,被她枕在腦後。

  「累的話,就再多睡一會兒吧,我們得趁著晚上趕路。」

  被一個看上去遠比自己嬌小的女人摟在懷裡,她冰涼的小手還輕撫著自己的腦袋,芽衣總覺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心安。

  於是,短暫的猶豫過後,她突然壓低聲音問道:

  「梅比烏斯,我能問一下,你和米凱爾……是那種關係嗎?」

  梅比烏斯輕撫她腦袋的手僵硬了一瞬,她隨即有些好笑地反問道:

  「怎麼?都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思八卦?」

  芽衣剛想開口解釋,梅比烏斯又搶過話頭回答道:

  「我和他的關係……或許和你想像的有些不一樣,但大體來說……也算是吧。」

  這模糊的回答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芽衣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懂。

  「安心吧,我們很快就會出去的,米凱爾也去救你的父親了……」

  「我知道,但是……」

  芽衣沒有將話說完,只是攬著梅比烏斯腰肢的手臂越發用力了。

  「梅比烏斯媽媽……」

  「嗯?你叫我什麼?!」

  雖然那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她也把芽衣摟的更緊了些。

  「梅比烏斯媽媽,我能求你一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