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衣,把廚房的門關緊。」
芽衣還未看清來人的模樣,聽到米凱爾的話卻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砰」一下關上了廚房的大門,又「咔」一下將門鎖鎖好。
「雷電龍馬的女兒?征服寶石的容器?」
來人輕聲詢問著,腳步自然又平穩地邁入了別墅中。
「砰!」
大門緩緩閉合,將寒風阻隔在外,相對應的,少女青灰色的裙擺也落到了腳邊,邊緣輕輕點在地上。
「是她沒錯,不過更讓我吃驚的是……你居然會大晚上的找到這裡來?」
梅比烏斯向前兩步,手搭在餐桌旁的椅背上,懶散又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有什麼問題麼?」
不給梅比烏斯開口的機會,少女緊接著解釋道:
「不久前,我感知到市區內出現了一連串異常的崩壞能波動,去除某部分我特別熟悉的……我本以為是征服寶石出事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少女的目光從左至右掃過,淡藍色瞳孔中的倒影由梅比烏斯轉變成希兒,但再要向右轉動視線時,又硬生生停了下來。
「我順著異常的崩壞能找到了事發現場,不過已經被人收拾妥當了。再之後……我又……呵,畢竟感受到你的力量了,就順便過來見一見故人。」
「所以我才說,你的反應真的遲鈍了——昨天早上雷電龍馬就出事了,你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到極東。異常的崩壞能反應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也快一個小時了吧……嘖嘖嘖,華,你還真是老了呀,一個小時的時間,如果真的是征服寶石出了什麼事,整座長空市都已經徹底淪陷了。」
華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睛,也不反駁,也不解釋,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梅比烏斯顯然不可能就這麼放過她這個不速之客,她接著說道:
「不過……你剛才說自己是順便過來見一見故人……呵呵,那你倒是去見他啊,一直和我廢話做什麼?」
米凱爾輕輕嘆了口氣,索性坐回沙發上,權當是事不關己了。
被梅比烏斯夾槍帶棒地諷刺了一句,華微微張開下頜,與米凱爾近乎同時嘆了口氣,而後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梅比烏斯,這個人,你認識麼?」
古怪的是,她並沒有拿照片或者畫像,反倒是從寬大的袖口裡捻出兩片血紅的羽毛。
「這是……」
梅比烏斯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極為怪異。米凱爾見華刻意逃避與自己的交流,本想就這麼一個人矇混過去,只是聽到聲音後忍不住瞥了一眼,而後便又站起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梅比烏斯看著華一本正經的神色,又看了眼米凱爾,主動發問道:
「這個……這個毛的主人……她還好嗎……」
「嗯?」
華不解地歪了歪頭。
「我靠近這裡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她,還沒來得及解釋,她就先向我發起了進攻……不過放心好了,我沒出手,只是用羽渡塵讓她睡了一會兒而已。」
「可憐的娜塔莎。」
米凱爾轉身坐回了沙發上。他大概想像到當時的情況了,兩人狹路相逢,互相之間並不熟悉也不認識,於是娜塔莎決定先下手為強——就和昨天晚上面對梅比烏斯時一樣。
只不過梅比烏斯一向喜歡以戲謔的態度面對戰鬥,給了娜塔莎多出幾招,進而辨認出對方招數中的逐火之蛾格鬥術。華作為一個戰士就沒有這麼多心思了,上來就直接用羽渡塵讓娜塔莎睡過去了……
「可憐的娜塔莎。」
梅比烏斯學著米凱爾的樣子重複了一句。
「她怎麼了?」
「她是可可利亞的手下,但……」
梅比烏斯給了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華皺著眉,發現事情好像與她想像的不大一樣。
她對可可利亞並不了解,對她的手下同樣不了解,也不清楚梅比烏斯和米凱爾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直到此時,她才真切感受到,太虛山實在是與外界隔絕得有些久了。無論是她、凌霜還是老七的女兒,本質上都不是什麼適合成為領袖的人物,更沒有什麼野心,所以在保證神州地區安穩的前提下,她們很少插手其他事務,以至於從上到下都有些反應遲鈍。
幾十年前的第一次崩壞,神州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第一律者便已經戰勝了崩壞,加入了人類陣營。第二次崩壞,神州短時間內能調集的力量也不多,最後還是她親自前往戰場……
所以梅比烏斯說的也沒錯,人安逸久了,確實遲鈍了不少。
可她不是來打啞謎的,利索地問道:
「但什麼?」
「沒什麼,只是你誤傷友軍了而已。」
梅比烏斯笑著攤了攤手,看那樣子,若不是米凱爾在這裡,她忍不住要大聲嘲笑一番才好。
然而下一刻,米凱爾的身影真的消失了,只留下半句話在梅比烏斯和華耳畔迴蕩:
「我去看看她的情況,順便了解一下她來這裡的原因,不出意外的話……呵呵……」
梅比烏斯眨了眨眼,毫不客氣地出言諷刺道:
「嘖!你看他跑得多快?就好像是在躲著誰一樣。哎呀……他在躲誰呢?」
「你大可不必如此陰陽怪氣,梅比烏斯。」
華又不是不曉得梅比烏斯的性子,她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和梅比烏斯的口舌之爭上。
她快步走到沙發前,俯下身,撩起少女的髮絲,默默觀察著尚沒有一絲一毫清醒徵兆的少女。
「這就是異常崩壞能的來源吧?」
梅比烏斯就當她是在自言自語,只以一聲冷哼敷衍了事。
華當然不至於察覺不到這莫名其妙的敵意,但她並不在乎,而是繼續問道:
「這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梅比烏斯不耐煩地別過臉。
「你的意思是……」
華的手指輕輕划過少女的臉龐,卻並不記得自己認識過這麼一個人。
「啊,對了,我居然忘了。由於神音的副作用,你會定期刪除與他無關的其它記憶……沒想到你居然連這一段也刪除了?」
「刪除的記憶都被保存在羽渡塵的羽毛之中,只要我想要,隨時都能找回來。」
這話大體沒錯,卻也多少有些誇張了。或許是梅比烏斯的一再挑釁終於讓華感覺到忍無可忍。又或者只是單純地想證明自己沒有忘掉太多重要的事。
可梅比烏斯的反應亦是平淡無比,她只是對著沙發上的少女攤了攤手,仿佛在說:
「來吧,證明你自己。」
華的鼻息有些悠長了。那些冗餘的記憶確實是被儲存在羽渡塵的羽毛之中沒錯,可即使只考慮五萬年前,那也是足足十來年的記憶,如果沒有關鍵詞或者確定的時間段,只是漫無目的地檢索的話,恐怕忙到明早都找不到對應的記憶吧……
她正有些犯難,心中卻湧上一股奇怪的直覺,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低吟著,又順勢牽起她的手,放到了眼前少女的胸口。
「喂!你這個老古董在幹什麼!」
一向自詡變態的梅比烏斯都震驚了,甚至下意識地遠離了華兩步。
華當然不是那種意思,只是透過襯衫的領口,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紅色。
「聖痕!」
她解開少女外套的夾克,又解開貼身襯衫的前三粒紐扣,果然在胸口處看到了一個印跡……如此,那引發異常崩壞能的緣由也說得通了……等等!這個聖痕的形狀!
華長嘆了一口氣,將少女的衣著重新收拾好,轉過身看向梅比烏斯:
「希兒。對吧?」
「哈?」
「她也叫希兒,對吧?」
梅比烏斯的臉頰抽搐了兩下,她又冷哼了一聲,乾脆不說話了。
華也沒有理睬她,她繞了一圈走到廚房門口,貼著門傾聽裡面炒菜的動靜。
「放心,米凱爾布置了隔音的虛數屏障,她聽不到我們的對話。」
梅比烏斯瞥了她一眼,隨口解釋道。
「這我當然知道。」
華搖了搖頭,直接站到了別墅的大門口。
「好了,既然征服寶石的……既然第三適格者沒事,我也沒有繼續停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她單手推開大門,就在左腳要邁出門外之時,她突然頭也不轉地再次開口,如同自言自語一般:
「天命的德麗莎,第二次崩壞之時我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她之前多次寫信邀請我去她的聖芙蕾雅學園做客。太虛在極東沒有分部,第三適格者在覺醒前最好也不要過多接觸上一個時代的人,所以這些日子我都會待在聖芙蕾雅學園,如果想找我的話,直接去那裡就是。」
「嘁!少自作多情了,誰要去找……你……」
梅比烏斯後知後覺地捂住嘴,也對,這句話,根本不是說給她聽的吧。
兩個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相似……一模一樣的彆扭。
「好了,明白了,我會轉告他的。」
梅比烏斯甩了甩頭,再看向門口時,那裡已空無一人,只剩下那扇門板在晚風的帶動下緩緩閉合。
「啪——」
一隻手抵住了即將關上的門,又將其反向推開。
「華走了。」
米凱爾的語氣里甚至沒有一絲疑問,只是淡淡地闡述著這一事實。
「哦。所以,娜塔莎又來做什麼?」
梅比烏斯顯然不想在華的事情上多嘴。
「讓我想想……一般的事,她都可以直接和你聯繫,之所以要上門,無外乎是可可利亞布置的任務吧?」
「嗯嗯嗯,你說的對。」
米凱爾敷衍式地點了點頭,一個人坐回沙發上沉思起來。
梅比烏斯惱怒地噘起嘴。確實,她剛剛好像說了一句廢話,畢竟那種程度的推理也就比小學生水準高一些,在米凱爾眼裡,回答這種話或許也只不過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所以,她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很簡單,明天,周六,中午十二點,在今天希兒被綁架的那個宅院裡,雙方交換人質。」
「哦……」
梅比烏斯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待反應過來時,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什麼意思?交換什麼人質?難道是……」
「啊,以你的情報獲取能力,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呢……嗯,是琪……」
「米凱爾!梅比烏斯!飯菜全稍好啦!可以出來了嗎?」
米凱爾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
…………
「希兒!希兒!」
「誰……誰在叫我……」
不知從何處來的呼喊聲將少女喚醒,而睜開眼所見到的,是一面陌生的淡綠色天花板。
「這裡是……哪裡?」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亮度剛剛好,並不會讓人覺得刺眼,空氣中雖然飄蕩著消毒水與酒精的氣味兒,不過那味道同樣很淡,並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她用胳膊支撐著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才有閒心去觀察更多的風景。
躺著的床是一堆鋼管簡單拼湊起來的,看上去簡陋無比,但卻足夠結實。床單被子又軟又白,讓她想起了家鄉的雪原,但又沒有那種如刀割般的寒冷。
毫無疑問,她身處一間病房,只是單以空間而論,這間病房大得足夠再圈出三室一廳了。而且……亮度合適的日光燈,淡淡的消毒水和酒精味,嶄新的床單……這間病房大概是第一次投入使用。
真奇怪,她確實不是個粗心的人,但一般來說,也不會對周圍的觀察細緻到這種程度,更別提在極短的時間內從有限的信息中完成一個推理的邏輯閉環了……這一切……就像是有另一個自己在幫助著她,又好像是已經提前知曉的答案,一切的觀察只是在印證而已。
「嗯,看起來你恢復得還不錯?」
「欸?」
希兒驚訝地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邊並非空空如也,一個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幾歲的銀髮青年正手捧著一本書坐在他床頭。
等等!那個位置之前有人嗎?不對不對!銀灰色的頭髮……
希兒又注意了一下那人的瞳孔,果然是和布洛妮婭姐姐一樣的顏色,難道……
她正想開口問些什麼,卻有另一個有些迷茫的聲音響起:
「這裡……是哪兒?」
「欸?」
希兒怔怔地看著坐在病床上,向那個男人發問的自己,又低頭看了眼,確認了自己的身體依舊存在……
這又是什麼情況?
「難道……我在看自己的過去?不,我並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的過去,我應該也沒有經歷過失憶,況且……病床上的希兒看上去年紀和希兒差不多大呢。」
「……黃昏街。」
愣神之中,她隱約聽見了這個地名,再抬起頭時,眼前的畫面已經定格,如果說前一刻至少還算是活生生影像,如今已是毫無生機地將一切定格的相片。
「這到底……是什麼啊?」
希兒看的一頭霧水,還是說,她僅僅只是在做一個奇怪的夢?
「不要著急,你很快就會明白一切的,希兒。」
一個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見過的聲音飄入她耳中。
「但在此之前,先醒過來吧……」
「啊——」
希兒從床上彈了起來,這次並不是病房,而是一間在她的眼光里算是有些奢侈的臥房。
「這裡又是哪裡?」
希兒捂著腦袋,試圖尋找更之前的記憶,可一切都在昨天下午離開孤兒院買吃的時視線突然變黑的那一剎那戛然而止。
「呃……我是被布洛妮婭姐姐還是娜塔莎姐姐救回來了嗎?不對,這裡也不像孤兒院啊……」
她光腳下床走了兩步,才發現床邊為她貼心準備了一雙大小合適的拖鞋。
「嗯?這裡的主人似乎對希兒沒有敵意呢……難道昨晚真的是希兒自己暈過去了嗎?」
她總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的,可畢竟缺失了最為關鍵的一部分記憶。
她走出房間,為別墅的巨大空間與金碧輝煌的內飾稍稍震驚,但這些和她方才的夢相比,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吃驚的了。
「誒呀!你醒了呢!」
一道紫色的身影從廚房裡跳了出來。
「欸?你是……你是……雷電芽衣學姐!」
雖然她才進入千羽學院兩天,但對於「雷電女王」的稱號並不陌生,尤其是在雷電龍馬出事之後,雷電芽衣在學校內的關注度不降反增,大家都等著看這個大小姐的笑話呢。
希兒當然不喜歡那些人的言論,不過是她天生不喜歡與人爭論罷了……但她從沒想到自己會與這個雷電芽衣大小姐發生交集……
看她的臉色,似乎在經受了這樣的打擊後,精神狀態依舊不錯。而且這空氣中飄著的香味……
「我剛剛做好午飯你就醒了,趕緊洗漱一下,我們一起吃吧!」
「欸?欸?等等!現在都已經是中午了嗎?」
「啊。」
芽衣一邊端菜,一邊應和著。
「是啊,今天上午本來是有課的,但是米凱爾幫我和你都請了假,真沒想到你居然一覺從昨晚睡到了現在啊……」
「我……我睡了這麼久了嗎?不,不對!那個……我想問一下,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哦,那個啊……」
芽衣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
「等米凱爾回來吧。他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