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約定

  第26章約定

  季喬抿著唇, 倔強地撇過頭:「我才沒哭。��

  賀時禮看著她沒有說話,眼神帶著溫和的理解。

  經歷了剛剛驚心動魄的一個吻, 季喬竟然有點心酸。

  她不知道自己在為誰感到可悲, 為現在的常寧遠還是為上輩子的自己,也可能是願意在自己狼狽時伸出援手的賀時禮,或者是這荒謬又諷刺的現狀。

  她抬眸, 怔怔看著賀時禮, 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怎麼會在這裡?」

  既然不是賀時禮叫她下來的,那他為什麼會出現?

  「我剛才碰到了韓珍妮。」

  賀時禮簡單解釋。

  季喬「哦」了一聲, 心頭突然微微煩躁。

  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其實賀時禮並沒有找自己。

  那自己還恬不知恥地要他親自己, 也是有點過分……

  這樣看自己活像個強買強賣的女流氓。

  反應過來後, 季喬的臉頰不自覺發麻。

  她垂下眼, 不自在地動了動腳尖, 瓮聲瓮氣地道歉:「對不起啊,我一時情急……」

  賀時禮的心神微微一凜。

  女生垂著頭,臉頰紅撲撲的, 懊惱喪氣害臊等一系列情緒都掛在臉上。

  賀時禮簡直懷疑, 如果有地洞她都要鑽進去了。

  「沒關係。」

  賀時禮再次摸了摸季喬的後腦勺。

  「提前借你用一下。」

  他語氣輕鬆地說。

  季喬愣怔兩秒, 抬起頭看他。

  這不是自己那天吃他豆腐時的原話嗎……

  他這麼說, 至少是不反感自己那個賭約吧?

  或者, 他對自己也有一點好感吧?

  賀時禮靜靜地看了她幾秒,張了張唇:「你對常寧遠……」

  「我——」聽到這個名字, 季喬本能地就要反駁。

  「你別說話, 先聽我說。」

  賀時禮第一次不顧風度打斷她的話, 他怕自己一停下來,後面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如果他沒有看錯, 剛剛地上的LV應該是常寧遠買來送季喬的。

  一個班的男生宿舍挨在一起,他好幾次路過常寧遠宿舍都看到他在吃泡麵,當時他還奇怪剛開學怎麼會缺錢。

  此刻才突然明白過來,常寧遠這段時間的缺課和省錢是為了什麼。

  常寧遠這做法固然很不理智。

  可畢竟這一世的他們還沒有在一起,賀時禮沒想到常寧遠會為了季喬做到這個地步。

  事情的發展不同了,但感情卻似乎沒變。

  那……季喬呢?

  她對這樣的常寧遠依舊是無動於衷嗎?

  泛紅的眼角又是為了什麼?

  賀時禮的聲音有些發澀:「季喬,距離世界盃決賽還有4個月,你還有時間可以考慮清楚。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

  他停頓片刻,看著季喬的眼睛,下了決心似的說:「等7月份,我陪你賭。

  好嗎?」

  季喬怔怔地和他對視片刻,眨了眨眼。

  她想,也許在賀時禮的眼裡,自己和常寧遠的反應都有些不太正常。

  其實她自己也覺得常寧遠不正常,她甚至對此感到有些發慌。

  如果自己沒有重生在剛開學的時候,說不定又要和他在一起了。

  季喬想了想,點點頭應了:「好。」

  賀時禮輕笑:「嗯,那我送你回宿舍。」

  兩人沿著小路向前,另一邊足球場上的聲音愈發清晰。

  「系裡是不是快要辦足球比賽了?」

  季喬突然想起這事。

  賀時禮點頭:「嗯,下個月開始。

  最近我們也在練習。」

  他的餘光掃過梧桐旁的地面,那是剛剛常寧遠吐過的地方。

  季喬目不斜視地路過,繼續道:「那你要踢球了告訴我,我去給你加油呀。」

  賀時禮頓了下,輕聲應好。

  沿著路口轉個彎,女生宿舍樓的大門就到了。

  在樓下和賀時禮說了再見,季喬返回樓上的宿舍。

  經過這一遭,她的心裡還有點亂糟糟的。

  宿舍里只有韓珍妮一個人。

  她坐在電腦前邊看視頻邊啃麵包。

  見季喬回來,珍妮三兩下把麵包咽下去,目光緊盯著季喬不放。

  「我都看到了。」

  她說。

  季喬一愣:「看到什麼?」

  韓珍妮挑了挑眉:「你和賀時禮……」

  她停下來,用兩隻手做了個「親親」的手勢。

  賀時禮走後,韓珍妮也不放心地跟在後面過了來。

  沒想到剛一轉彎就看到兩人接吻的場景。

  賀時禮彎腰低頭,手臂親昵地摟著季喬的腰。

  而季喬兩條胳膊吊在男生的脖頸。

  高大的男生和嬌弱的女生抱在一起,看起來是一副男強女弱的熱吻圖。

  韓珍妮只看了一眼就紅著臉跑開了。

  嗐,自己瞎擔心什麼啊?

  都吻成這樣了。

  她捧著心跳將賀時禮的背包給了男生宿舍樓的阿姨,放心地回了宿舍。

  季喬的臉色微紅,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

  她搬了個凳子湊到韓珍妮面前,想了想還是將今天的事簡單地說了下。

  「他看起來很擔心你呀,我剛說完他就跑走了,而且接吻也很主動嘛。」

  韓珍妮又咬了塊麵包。

  接吻的畫面在珍妮的腦海揮之不去,一想到就臉紅心跳的。

  她甚至都有點想談戀愛了。

  季喬「唔」了聲。

  賀時禮的主動,應該是有幫忙的成分吧……

  不過這不是季喬想說的重點。

  「我是覺得,那個女生的話不像是常寧遠教的。」

  季喬皺著眉說。

  她那個時候沒注意,後來想想,總覺得常寧遠下意識的那個驚訝不像是裝的。

  韓珍妮點點頭:「對啊,他們現在也算是情敵。

  如果用賀時禮的名義讓你下去,那也太窩囊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向何繪的空桌看了過去。

  「你不方便的話,這件事交給我。」

  韓珍妮說。

  季喬點點頭:「好。」

  她倒不是關心常寧遠,而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算計自己。

  *

  當常寧遠拎著沾滿灰塵的手提袋回到宿舍時,陳顯正躺在床上和剛認識不久的女生聊天。

  「怎麼樣——」陳顯看到他手上拎的東西,話說了一截便停下了。

  常寧遠面色如土,隨意將那包踢到床下,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陳顯愣了兩秒,連忙從自己床上爬下來。

  「沒事吧你?」

  他用膝蓋碰了碰常寧遠伸到床外的腿。

  常寧遠翻了個身背對陳顯,沉默不語。

  陳顯嘆了口氣。

  得,看這樣子就知道又吃癟了。

  他也是服了。

  真不知道季喬給常寧遠下了什麼咒,都被拒絕那麼多次了還非要腆著臉湊上去。

  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都不要。

  陳顯並不知道,常寧遠今天受到的打擊也遠不止是被拒絕。

  更令他難以忍受的,是季喬和賀時禮在他面前若無旁人地接吻。

  他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胸口就憋得喘不過氣來,幾乎要窒息。

  在夢裡,明明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一對。

  為什麼現實中會突然冒出一個賀時禮橫在他們之間?

  常寧遠一個人在床上躺了很久,晚飯也沒有吃。

  陳顯看不過去,晚上打球回來時給他帶了一份蛋炒飯。

  常寧遠沒什麼胃口,但還是起來扒拉了幾口炒飯。

  吃到一半時,他突然一陣噁心。

  劇烈的嘔吐感撲面而來。

  常寧遠衝到廁所,對著下水道嘔了幾次。

  再出來時,面色慘白。

  陳顯被嚇到了:「你沒事吧?」

  他伸手碰了碰常寧遠的臉,頓時一驚:「你發燒了!」

  常寧遠低低「嗯」了聲,腳步虛浮地走回床鋪。

  「我再睡會兒。」

  「睡什麼睡?」

  陳顯急了,「你踏馬給我上醫院去!」

  校醫務室早就關門了,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誰看了不得嚇一跳?

  陳顯二話不說,強勢地拉著常寧遠出了門。

  到了校門口,見陳顯準備打車,常寧遠伸手攔住他:「坐地鐵。」

  陳顯「嘖」了聲,無奈地低吼:「我付錢!」

  都到這時候了還想著省錢呢,他簡直無語。

  兩人到了醫院,常寧遠抽了個血,化驗結果是細菌感染,要輸液。

  陳顯只好陪他坐在輸液大廳等著掛水結束。

  「這次你死心了吧?」

  陳顯本來不想再說的,可看常寧遠那個死樣子,他又忍不住想多嘴。

  「你說你為了個女的值得嗎?

  打了這麼久的工也就罷了,還把自己折騰進醫院。

  大半夜的在這輸液。」

  陳顯邊說邊嘆氣。

  「你聽我說,你明天就去把包退了。

  一學期的生活費就有了,你也不用出去兼職了。

  這麼多錢干點啥不好?

  哪怕你多買點好吃的呢?」

  常寧遠靠在椅背上,半闔著眼睛沒有說話,蒼白乾燥的嘴唇抿著,一直沒有說話。

  半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從口袋掏出手機,向錢靜靜發了條信息。

  「聽到沒?」

  陳顯見他只顧低頭傳信息,忍不住又問了句。

  常寧遠發好信息,又仰頭靠著座椅。

  「退不了,只能換。」

  他低聲說。

  「靠!這憑什麼啊?」

  陳顯大叫。

  他吐槽了幾句店大欺客之類的話,又嚷嚷著要把包掛二手店去。

  常寧遠沒有理他,由著他兀自在一旁叨叨。

  晚上的輸液大廳很安靜,人也少,牆上掛著的電視小聲放著一個綜藝節目。

  常寧遠愣愣看著電視畫面,感覺到了深深的茫然。

  不對的。

  他覺得哪裡不對,可他卻找不出來。

  *

  錢靜靜周日早上才看到常寧遠發的消息。

  他讓錢靜靜轉告季喬,自己沒有用賀時禮的名義。

  錢靜靜收到消息一時摸不著頭腦,只好將信息轉發給了季喬。

  季喬默了默,把手機遞給韓珍妮看了眼。

  韓珍妮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何繪,故意用不高不低的音量開口:「我覺得也是,常寧遠應該還不至於用情敵的名字當藉口。」

  話音落下,何繪的脊背一僵。

  「能想出這個理由的也是個人才。」

  季喬淡淡接過話頭,直直看向何繪,「你說是吧,何繪?」

  何繪沉默兩秒,轉頭看向季喬:「那又怎麼樣?」

  「我說常寧遠找你,你會下去嗎?」

  季喬很是無語:「你可以拒絕他的要求。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和你說了。」

  何繪不屑地笑了聲,起身收拾書包:「你根本不懂。」

  季喬這樣在感情方面一帆風順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暗戀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我是不懂你的腦迴路。

  拜託你以後不要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了。

  只會讓我更討厭你們!」

  季喬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這簡直就像敵人在你身邊安插了個間諜似的,防不勝防的。

  說不來好像不是什麼大事,但就是令人如鯁在喉般難受。

  季喬已經決定,大二搬宿舍的時候,她絕對不和何繪一個宿舍了!

  何繪抿了抿唇,背著書包走了。

  剛出門沒多久,她收到了常寧遠的電話。

  何繪的心跳倏地加快,小心翼翼地按了接通。

  她清了清嗓子,滿懷期待地細聲開口:「餵……」

  「你為什麼要用賀時禮的名義把季喬喊下來?

  你知道我有多難堪嗎?」

  那邊傳來常寧遠略顯責備的聲音。

  何繪的眼睛瞬間變得酸澀,心臟跳得又快又急。

  她想說因為用你的名義沒有用啊。

  她想說把人叫下去就行了啊,你管什麼理由呢?

  可面對撲面而來的指責,何繪的嗓子一哽,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是哭腔。

  「唉,算了!早知道不讓你幫忙了。」

  那邊說完,匆匆掛斷了電話。

  何繪看著暗下去的屏幕,酸楚的感覺在胸口翻湧,眼眶一點點濕了。

  她僵硬著腳步走到最近的自習教室坐下,從包里翻出《大學物理》,矮下身子趴在了桌上。

  片刻,手機震動了一聲。

  常寧遠發來了微信:【剛剛語氣不好,不好意思。

  】

  何繪盯著信息看了好久,手指顫了顫,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擊回復。

  【沒事。

  】

  發完消息,她埋下頭,所有的委屈突然傾瀉而出。

  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了物理書上,浸濕了一片書頁。

  怎麼會沒事呢?

  她好委屈啊。

  她滿心歡喜地接到電話,得到的卻只有責備。

  何繪忍不住想,常寧遠面對季喬也會是這種語氣嗎?

  不,不會的。

  他肯定是好脾氣地笑著,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一樣。

  就是自己當初喜歡上他的那個模樣。

  常寧遠隨便的一句話,就讓她這麼難過。

  還不是因為自己喜歡他,才會變得這麼卑微。

  可讓自己這麼卑微的人,卻同樣卑微地喜歡著自己的舍友。

  只要想到這個,何繪就忍不住從心底嫉妒季喬。

  *

  周一上課時,季喬從身後閒聊的同學那裡聽到了常寧遠周末去掛水的消息。

  坐在旁邊的韓珍妮也聽到了,忍不住向季喬看了一眼。

  季喬垂下眼,面無表情地翻著書。

  手機驀地響了一聲,是工作室發來的消息。

  上次在微博上看到樣片之後,季喬就加了工作室那邊的微信。

  聯繫她的人暱稱叫夏落,是工作室攝影師的助理。

  夏落在微信問她什麼時候有空來工作室試拍。

  季喬想了想,回復她只能周末。

  夏落立刻和她約了周日上午的時間,隨後將面試的注意事項等全部發了過來。

  就在這時,旁邊的韓珍妮戳了戳季喬的胳膊,小聲問:「哎季喬,這周三是我們班和二班要踢友誼賽,你去看嗎?」

  季喬草草掃了眼注意事項,收起了手機。

  她點點頭:「去啊。」

  她都和賀時禮說好了要去看他踢球的。

  「你們也去吧?」

  她看向珍妮和靜靜。

  珍妮點頭:「我肯定要去的。

  靜靜呢?」

  錢靜靜張了張唇,有些猶豫。

  「一起去吧,你心目中的系草也在。」

  季喬笑著說。

  錢靜靜眼睛一亮:「賀時禮要上場嗎?

  可是我們去看他你會不會不高興啊?」

  「不會啊。」

  季喬搖頭,「反正你們對他又沒有別的意思。」

  況且她都親過抱過,進展可大了呢。

  這樣一想,季喬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她側頭看向窗外,湖邊的綠樹正在抽芽,花圃的迎春花開得金黃,同學們也換上了輕薄的春衫。

  入眼處是滿目春色,一片盎然。

  春天都到了,夏天也快點來吧。

  *

  周三中午,吃了飯的賀時禮回到宿舍。

  休息一會兒後,他在宿舍換上球衣,在外面穿了件黑色外套。

  「好了沒?

  走啦!」

  門外有其他宿舍的隊友在催促。

  「馬上來。」

  賀時禮應了一聲,又看向廁所問了一聲,「你好了嗎?」

  姚旭皺眉:「你先走,我還沒好。

  我肚子有點疼。」

  賀時禮拎上自己的黑色圓筒包走到廁所門前。

  裡面隱約傳來不太好聞的味道。

  賀時禮微微蹙眉,有些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拉肚子了嗎?」

  姚旭捂著鼻子大叫:「快走快走!拉完就沒事了。」

  賀時禮「哦」了一聲,「我藥箱裡有止瀉的藥,你需要的話自己拿。

  我先過去熱身了。」

  不想外面卻是冤家路窄。

  剛走到樓梯口的位置,賀時禮和從外面回來的常寧遠等人迎面遇上。

  鑑於上次見面時的尷尬,賀時禮抿了抿唇,打算直接避開。

  沒成想,常寧遠卻是主動叫住了他。

  「去踢球?」

  他停下來問賀時禮,示意其他人先走。

  賀時禮頷首:「對,和二班。」

  常寧遠頓了下,轉過身走在賀時禮的身側。

  兩人一起下了樓。

  到了宿舍樓外,常寧遠突然叫住他:「賀時禮。」

  賀時禮的腳步一頓。

  他側過身,目光平靜地看向常寧遠:「有事?」

  「君子不奪人所好。」

  常寧遠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雖然沒有明說,可兩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氣氛有一瞬間的沉默,無形的硝煙在淡淡蔓延。

  賀時禮背著圓筒包,手插在球褲的口袋,

  半晌,他的睫毛動了動,輕吐一口氣。

  「但如果——」他頓了頓,聲音不輕不重,「也是我之所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