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包
第18章夢境
冬天早晨的氣溫偏低, 陽光與寒風同在。閱讀
季喬穿了身淺灰色的大衣,高領毛衣貼著脖頸, 顯得下巴越發小而尖。
她問完話, 烏亮乾淨的眸子就這麼直直盯著賀時禮看。
賀時禮和她對視半晌,驀地笑了。
真的好可愛。
賀時禮抬手,想要摸摸她毛茸茸的頭髮。
剛一動作, 身後傳來了學生們陸續來上課的腳步聲。
賀時禮的動作一頓, 若無其事地合起掌心,將手臂收了回去。
「那是我弟弟。」
雖然季喬沒問, 他還是要解釋清楚。
「弟弟?」
季喬一愣, 驚訝道, 「你什麼時候有的弟弟?」
怎麼突然和上輩子的情形就不一樣了呢?
虧她還信誓旦旦地告訴舍友賀時禮是獨生子。
賀時禮並不在意季喬的驚訝, 耐心回答她:「剛開學那段時間。
照片裡還有我媽媽。」
季喬想起照片裡那個美貌年輕的女子, 動了動唇:「那阿姨看上去還挺年輕的哈。」
完全看不出來是賀時禮的媽媽。
賀時禮「嗯」了一聲, 「很多人這麼說。」
聞郁從小到大沒吃過苦,生活優渥,家庭幸福。
加上她本人也是樂觀開朗的性格, 很少會操心什麼事。
她看起來一直比同齡人要年輕很多。
想到這, 賀時禮垂下眼睫, 心口微沉。
「所以, 你之前請假, 就是在醫院照顧媽媽和弟弟嗎?」
季喬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問。
賀時禮點頭。
上一世, 聞郁意外懷孕。
父母一方面擔心高齡產婦的風險, 另一方面覺得有賀時禮一個孩子就夠了。
兩人沒有和他商量, 兀自決定將這個意外打掉。
不料這孩子卻是頑強得很,第一次沒有流乾淨。
聞郁手術後宮腔殘留, 流血不斷,繼而還引發了炎症。
聞郁從小錦衣玉食,性格也有點小孩子心性。
生病住院後,她的心情一直很差。
每次丈夫賀嘉沉從醫院離開,她都免不得要哭一場。
賀時禮擔心聞郁會抑鬱,便請了假在醫院陪伴聞郁,就這樣錯過了大學開學和軍訓。
一直到媽媽徹底好了,他才重返學校。
這一世,賀時禮早早就決定,要讓父母生下這個孩子。
他見過姚旭父母失去姚旭的樣子,不想讓這輩子的父母再經歷一次。
自己家裡的條件不錯,多養一個孩子完全不是問題。
萬一自己以後還是會有意外,他們至少還有個精神寄託。
他的弟弟或者妹妹會替代自己陪在父母身邊,他們依舊會是幸福快樂的一家三口。
從高三起,賀時禮偶爾會在父母面前旁敲側擊,說自己想要一個弟弟妹妹。
「時禮,再過幾年你都可以結婚生孩子了,你開什麼玩笑呢?」
聞郁笑鬧道。
一開始,父母都以為他在開玩笑,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他說得多了,還經常拿出類似的新聞分享,父母才意識到他真的想要家裡多個人。
於是三人進行了一次家庭會議。
交流過各自的想法後,大家達成了一致。
鑑於聞郁的年紀,他們是不會主動要生孩子的。
但如果真的意外有了小孩,他們就要。
後來,寶寶果真來了,還比上一世提前了好幾個月。
賀時禮很高興,這個孩子是唯一和上一世不同的存在。
然而,伴隨著這唯一不同而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驚險。
上一世明明不想走的孩子,這次卻不想留了。
懷孕期間,聞郁幾乎全程都在保胎。
到了懷孕後期,她更是住在了醫院。
可即使這樣,賀時謙還是早產了,就在匯同大學開學的那段時間。
他好瘦好小,還沒有準備好來到這個世界。
他7個月不到,器官都沒有發育成熟,一出生就被放進早產保溫箱,推到了重症監護室。
不僅時謙早產,媽媽聞郁生產時出現心衰,一度陷入了昏迷,好不容易才被醫生搶救了回來。
那段時間,是賀時禮最為擔心的時候。
他再次向學校請了長假,日夜在醫院照看媽媽和弟弟。
家裡請了最專業的醫生和護工,其實並不需要賀時禮做什麼。
可他待在醫院才能安心。
好幾次,他隔著玻璃去看弟弟。
時謙實在太小了,出生時不過3斤。
他甚至還不會自主呼吸和喝奶。
生而為人,他最基本的功能還沒有學會就被帶到了這世上。
看著黑黑瘦瘦的弟弟,賀時禮好多次都在自我懷疑,這是不是一種警告。
難道弟弟的出生需要用家裡兩個人的健康才能換回來嗎?
「別擔心,你弟弟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了。」
旁邊有路過的護士安慰,「這幾天它已經可以自主呼吸了,我們打算把呼吸機撤掉了。」
賀時禮點點頭,開口感謝:「麻煩你們照顧我弟弟了,謝謝。」
「應該的,不用謝。」
護士笑著答。
賀時禮走後,護士走回辦公室,臉色有些興奮。
「剛剛那個很帥的男生又來看早產兒了。」
最近一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來,會很禮貌地醫生護士道謝,耐心詢問弟弟的情況,大家對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我很少看到這麼關心弟弟的男生。
還是相差這麼大的二胎。」
有人感嘆。
「對啊,很多獨生子女都不喜歡父母再生一個的,尤其這種高齡產子的。
以後說不定就是自己養了。」
「不過他一看家裡條件就不錯啊。
媽媽也好漂亮。」
「家裡條件好的,多一個弟弟不是多占一份家產嗎?」
……
幾人聊著聊著,話題跑到了最近新聞里富豪兒女搶家產的八卦里。
離開的賀時禮並不知道護士們之間的八卦,他將時謙可以撤掉呼吸機的消息告訴了聞郁。
聞郁開心地笑:「我自己也感覺好多了。」
時謙和媽媽一天天恢復,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面發展。
賀時禮銷假回了學校上課,只平時抽空去醫院看望。
再後來,就是時謙被醫生診斷為先天性心臟病,建議等他大一點就做心臟手術。
這個心臟問題在產檢的時候就發現了,醫生說屬於輕微的先心,可以繼續妊娠。
可誰也沒想到,時謙早產了,過度的虛弱讓他十分依賴外界給與的干預治療。
整個周歲前,他都必須被十分小心照看才行。
賀時禮在心裡對弟弟說了好幾次對不起。
時謙是自己向父母要來的。
他好不容易才降臨到這世界,可是卻脆弱得像個易碎的水晶。
賀時禮將弟弟早產住院的事簡單和季喬說了。
「那他現在還好嗎?」
季喬立刻問。
賀時禮頷首:「還可以。
現在就等他大一點做手術。」
「他一定會沒事的,你別擔心了。」
季喬按捺住內心的困惑,安慰賀時禮。
賀時禮頓了下,笑著點頭:「對,他不會有事的。」
時謙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弟弟,更代表了一個希望,一種可能。
他和父母都會好好照顧時謙,讓他做一個健康、快樂的小孩子。
他會竭盡全力,不讓類似貓咪的事件發生在時謙身上。
*
季喬送了禮物,趕在上課鈴響之前進了教室。
剛坐下,錢靜靜就好奇地湊過來問:「賀時禮怎麼說啊?
那個寶寶是誰?」
「是他弟弟。」
季喬也不瞞著,照實說了。
韓珍妮愣了愣,下意識開口:「那個女的——」
「是他媽媽。」
季喬點頭。
話音落下,季喬看到坐在她們前排的何繪明顯一僵。
季喬得意地翹了翹唇,故意提高了聲音說:「我就說賀時禮不可能有小孩吧!」
何繪咬唇,手指用力握緊了筆,指尖泛白。
季喬毫無根據地認為常寧遠花心,可在這件事上卻那麼相信賀時禮?
何繪突然為常寧遠感覺到了一絲可悲。
看,這就是你喜歡的女生。
她詆毀你,沒理由地認為你花心,卻無條件相信你的對手。
何繪低下頭,顫抖著手給常寧遠發了條信息過去。
下課後,錢靜靜和韓珍妮要去超市買東西,季喬便一個人回了宿舍。
剛走到宿舍樓門口的時候,身後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季喬的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常寧遠卻是快步走到她的前方,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季喬不說話,等他先開口。
自從上次自己扔了常寧遠的禮物,他已經好久沒有動靜了。
現在突然叫她,不知道又有什麼事。
常寧遠的目光在季喬的臉上停留片刻,半晌才低聲開口:「你看到論壇上的帖子了?」
「看了。」
季喬點頭。
「你看了……就沒有一點懷疑他嗎?」
常寧遠皺眉,心口又悶又澀。
「沒有。」
常寧遠吸了口氣,胸口堵塞的感覺更重。
女生臉上的表情坦然自如,看不出一點欺騙他的痕跡。
可越是這樣,常寧遠就越是難受,窒息的感覺越發強烈。
季喬不知道從哪聽說自己花心,隨隨便便就信了宣判自己死刑。
可賀時禮這個,有張圖擺在她面前她都不信?
除了沉重的郁澀,常寧遠還感到了一絲難堪。
她憑什麼就認定,賀時禮不會做出未婚生子的事呢?
雖然他們現在的年紀還很小,可中學生發生關係甚至懷孕的事情一直不絕於耳。
早戀的情侶那麼多,偷嘗禁果之後意外懷孕也是有可能的。
不說賀時禮的事是真是假,起碼那照片是真實存在的,白紙黑字的標註也是清清楚楚的!她為什麼就不懷疑?
!
常寧遠重重吸了幾口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
他問,聲音乾澀難聽。
你為什麼不信我卻信他?
季喬有些困惑:「這問題有什麼回答的必要嗎?
我覺得他不是這種人唄。」
她看著常寧遠臉上的表情,心裡隱隱開始打鼓,想走了。
「沒事我就上樓了——」
「那你為什麼不信我?」
常寧遠突然出聲,眼睛直直地看向季喬。
他的目光狠厲,聲音也提高了不止一個度:「你說啊!」
常寧遠的胸口堵得難受。
他也搞不懂自己在幹嘛,為什麼這麼不甘心。
季喬冷不丁被嚇到,退後一步。
「你有病吧?
!我的想法為什麼要向你解釋?」
說完,季喬飛快地轉身進了女生宿舍。
*
論壇里的帖子依舊沸沸揚揚。
姚旭代為澄清那是賀時禮的弟弟後,依舊有幾個人不相信,在帖子裡帶節奏。
「拉父母出來當擋箭牌的吧?」
在這些人眼裡,似乎賀時禮這個青少年讓人懷孕比高齡父母產子更有說服力。
季喬私聊了樓主好幾次,才終於要到報紙的名字和日期。
慕名去拜讀了一下報導,季喬簡直被氣得哭笑不得。
她將報社和記者以及報導的名字發給賀時禮後,忍不住和舍友們吐槽。
「哎你們知道那報導是講什麼的嗎?」
「什麼啊?」
錢靜靜好奇。
季喬吐了口氣,無奈道:「是講兒童安全座椅以及嬰兒搖籃在城市的應用和普及!」
韓珍妮「噗」一聲笑出來。
「什麼什麼?」
錢靜靜眨了眨眼,皺眉不解,「我怎麼聽不懂,這是什麼東西啊?」
季喬:「……」
「等你以後要生孩子就懂了。」
韓珍妮也懶得解釋,用大人打發小孩的方式打發她。
錢靜靜「哼」一聲轉過頭去,「不說我自己查!」
這件事最終的結局是報紙勘誤並登報導歉,在學校論壇開貼的樓主也重新截圖澄清並道了歉。
之前的帖子刪掉了,澄清道歉貼將在論壇置頂一個月。
論壇風波過去後,季喬曾問賀時禮想不想找到發帖人。
賀時禮搖了搖頭:「他願意給你報紙的刊號,應該不是故意要潑我髒水。」
「可他還是傷害到你名譽了。」
季喬為賀時禮抱不平。
「他道歉,我接受。
就這樣了。」
賀時禮笑笑。
季喬「哦」了一聲,垂眼不語。
這件事如果發生在自己頭上,她可沒那麼容易就過去。
賀時禮真的是好心胸開闊的一個人。
他柔和得春風秋雨,不見一點戾氣。
賀時禮低頭睨了眼沉默的季喬,女生的眉頭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季喬。」
他頓了頓出聲。
「嗯?」
賀時禮笑了笑:「我是不再追究那個發帖的樓主了,但是感謝不能少。」
季喬愣了愣:「感謝?
我嗎?」
賀時禮點點頭。
「你已經感謝過了呀。」
他說了好多次謝謝了。
賀時禮抿了下唇,低聲說:「不夠。」
季喬不僅幫忙要到了報紙刊號,還送了自己一支鋼筆。
自己只是嘴上謝謝怎麼夠呢?
季喬想了想:「那你先欠著吧!等我要你還人情的時候再說。」
賀時禮點頭:「好。」
季喬猛然想起手機里收到的登山社信息,心裡一動。
「你收到登山社的消息了嗎?
不然這樣吧,周六一起去爬山?」
賀時禮看向季喬的目光一頓。
「你……那天有事嗎?」
季喬困惑。
「沒有。」
賀時禮笑了笑,答應了。
「好,周六一起。」
*
距離周六還有幾天,季喬打算這幾天都早點睡覺,養精蓄銳。
可不知怎麼了,她這幾天的睡眠質量都奇差無比。
一到夜裡,她就開始做些光怪陸離的夢。
有時夢到她一個人去了荒島樹林這樣人煙稀少的地方,有時夢到身邊的同學朋友和家人,更可怕的是,她還會夢到常寧遠。
常寧遠在夢裡質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對他,目眥欲裂,神情猙獰。
而她自己像被扼住了喉嚨,什麼都說不出來。
醒來後,季喬摸了摸自己的背,心裡一陣發慌。
——她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的晚上,季喬早早洗漱爬上了床。
她定好鬧鐘便將手機靜了音放置一邊,閉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覺。
誰知到了夜裡,季喬又做夢了。
這次,她夢到了自己上一世車禍後的場景。
她夢到了自己的葬禮。
她看到自己躺在一圈雛菊中間,面容平靜安詳,似乎只是睡著了。
媽媽季湘看上去消瘦了很多,面色蒼白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暈倒。
她旁邊站著一個陌生的叔叔,表情沉重。
葬禮是在老家辦的,她的好多同學都來了。
錢靜靜哭得泣不成聲,韓珍妮的眼睛也紅腫著。
季喬甚至還看到了常寧遠的身影。
他遙遙站在人群的最外面,眼眶布滿血絲,鬍渣也沒有刮乾淨。
他的頭髮有些亂,西服像是大了一號,空蕩蕩地套在身上。
他呆呆注視著牆上的遺照,像個沒靈魂的行屍走肉。
葬禮的一個環節是要所有人圍著她的遺體走一圈做最後的告別。
季喬看見一向倔強潑辣的媽媽哭了。
她默默流著淚,無聲地走過自己身邊。
季喬想安慰她別哭了,可她無論怎麼使勁也發不出聲音來。
繞過一圈後,季湘回到原來的位置站著,等其他人挨個過去告別。
靈堂漸漸響起了越來越多的抽泣聲。
突然,季湘像發現了什麼,眼睛驀地睜圓,狠狠瞪向一個方向。
——她發現了人群最後的常寧遠。
季湘一個健步走過去,拽起常寧遠的西裝就往外拖。
「你給我滾!」
顧及著周圍環境,季湘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媽,你讓我看喬喬最後一眼吧。」
常寧遠低聲哀求。
「媽什麼媽?
!誰是你媽?」
季湘倏地提高了音量,氣急不已。
她伸出手臂著門口的方向,胸口起伏得厲害,「你立刻給我滾!你不配見我女兒最後一面!」
「對不起。」
常寧遠垂下通紅的眼,低聲道歉,「我真的沒想到……」
「滾!」
季湘睜大眼睛,兩行眼淚滾了出來,聲音因為哽咽變得顫抖,「不要打擾喬喬休息,我怕她看見你噁心。」
常寧遠抿著唇哭了,哽咽著說了聲「對不起」,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接著畫面一轉,來到了葬禮結束後。
季喬看到媽媽和常寧遠站在自家的單元門口。
地上灑落了一地的禮品盒和現金。
季湘邊哭邊罵,原本尖利的女聲乾澀又嘶啞。
「我當初就不同意你們結婚!你是怎麼和我保證的?
是誰說會對我女兒一輩子好的?」
她手上拿著空的包裝盒,一下一下用力招呼到常寧遠身上,發出的聲音很響。
小區裡有路人圍觀,可季湘渾不在意。
她指著常寧遠質問:「你有什麼臉來看喬喬?
你對得起她嗎?
!」
「你現在有幾個臭錢了不起了?
可以找更年輕的小姑娘了?
你別忘了,你那些錢,都是喬喬陪著你一起賺的!」
「喬喬為你吃了多少苦你比我清楚。
你回報她的就是出軌找小三?」
「要不是你,喬喬怎麼會出車禍?」
連續的說話讓季湘的聲音沙啞透了,嗓子都快要發不出音來。
她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將手上的禮品盒往常寧遠身上一扔。
「帶著你的錢滾!我不需要!」
常寧遠沒有躲,面色蒼白,乾燥的嘴唇囁喏兩下,沒有聲音。
他沒有管地上的禮品盒和現金,拖著腳步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黑色的轎車在路邊停了很長時間,看不清裡面的動靜。
良久,轎車緩緩啟動,離開了這裡。
車輪駛過,幾張鈔票隨風飄起,又緩緩落下。
如同秋天蕭瑟枯黃的落葉。
*
「季喬!季喬!」
有人在不停推動她的肩膀,季喬緩緩睜開眼睛。
看見了蹲在床鋪前一臉著急的錢靜靜。
見她醒了,靜靜鬆了口氣,眼睛睜大關心地問:「你做噩夢了嗎?
剛剛一直在哭,鬧鐘響了好幾遍也沒聽見。」
哭?
季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一片濕潤。
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所有人的反應都和發生過一樣。
眼前的錢靜靜和那個眼睛紅腫的人重合在一起。
季喬心臟再次酸酸澀澀。
她坐起身來,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錢靜靜沒有反應過來,身子頓時一僵。
「是啊,做噩夢了。」
季喬的下巴壓在女生的肩,喃喃道。
她吸了口氣,心裡堵得慌。
自己死就死了,可活著的人怎麼辦呢?
季喬以前一直覺得媽媽是個堅強又獨立的女人。
除了提到爸爸時紅過一次眼,季喬從沒見媽媽哭過。
她想起夢裡媽媽憔悴蒼白的面容和沙啞到講不出話來的嗓子,心臟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沒事啊,都說夢是反的。」
靜靜伸手拍了拍季喬的後背,「醒來就好了,別怕。」
季喬沉默半晌,輕輕「嗯」了一聲。
季喬鬧鐘定得早,本想早點起床去賀時禮樓下等他的。
可被這夢境一擾,季喬又沒了化妝打扮的心思。
洗漱之後,她換上衛衣和黑褲子,套了件橘色衝鋒衣。
將頭髮簡單紮成了馬尾,季喬拎著背包出門了。
走到宿舍樓門口,季喬的腳步一頓。
她看到了常寧遠站在地面的台階上,正遙遙望著這裡。
夢裡的場景如走馬觀花悉數涌到季喬的腦海,只要想起媽媽被氣到渾身顫抖的樣子,她就無法抑制自己對常寧遠的憤怒。
季喬吸了口氣,幾步走到常寧遠面前。
「你幹嘛?」
她冷著臉質問。
「我——」常寧遠頓了頓,「我想和你道個歉,上次好像嚇到你了……」
那天季喬猶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在他心裡梗了幾天,最終還是想和她道個歉。
季喬看著眼前年輕俊朗的常寧遠,腦海中冒的全是他出軌後的樣子。
不要說十八歲的常寧遠和二十五歲的他不同,在季喬眼中,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現在的常寧遠沒有出軌,不過是因為他還沒有受到那個誘惑。
人的欲望是一點點增加的。
現在的常寧遠最大的欲望是她,是十八歲的季喬,是年輕漂亮會跳舞頂著系花頭銜的季喬。
他擁有她了,就開始追求金錢。
當他有了金錢也擁有她,感情進入了平靜期,他就開始追求別的新鮮感和刺激了。
人啊,就是這麼的貪心和不知足。
「常寧遠。」
季喬淡淡開口。
她仰著頭看他,目光是直直的冷漠。
「你說的沒錯,我這個人是極度拜金。」
常寧遠霎時怔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季喬雙手抱胸,聲音冷淡:「所以你應該有點自知之明。
你這樣的條件,你覺得我會和你一起過苦日子嗎?」
畢竟是相處過七年的人,季喬比誰都清楚要怎麼往他心口戳刀子。
可這些話,也何嘗不是在提醒自己那些過去?
她想起在陳小兔朋友圈看到的那些Gucci、LV,心口一抽一抽地難受。
常寧遠怔忪在了原地,張了張唇。
他想說,他家雖然不富有,但是也不至於吃苦。
而且他們的學歷又不差,以後肯定不會差的。
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季喬隨後的話卻是把他打入了冰窟,渾身發涼。
季喬露出一個諷刺的笑:「要送我禮物,等你買得起LV再說吧。
別的禮物我都不喜歡,也不想要。」
常寧遠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難堪至極。
LV對於他來說實在過於昂貴了。
他上次送季喬的,不過是個二百塊的錢包。
不要說他了,就是他的父母也沒有買過一個LV。
更不可能給他這個錢讓他追女生。
常寧遠的臉一陣陣發麻,半晌,他鐵青著臉,握緊拳頭不發一言地走了。
看著常寧遠的背影,季喬感到一陣輕鬆和爽快。
被自己這麼羞辱過,他應該是不會再來找自己了。
這輩子的常寧遠有時會讓季喬想起那些變態偷窺狂,她想徹底地讓常寧遠對自己死心。
目前階段,用這個藉口是最方便有效的。
季喬舒了口氣,轉過身,頓時一怔。
賀時禮穿著迷彩運動服,正站在對面靜靜看著她,不知道已經聽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