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我成了柳家最年輕的家主。
一拿到掌家權,我便發動全部家丁以小木屋為中心搜山,可尋了幾個月,還是一無所獲。
又過了一年,當初給我下毒的嫡母病重。
臨終之際,感念我掌家後,善待了她和她的那幾個女兒,這才告訴了我一件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事。
她說,父親親自教我制香的那一年,有天,一個和我一般大的姑娘找到柳家門前找我。
那人一身狼狽,慌慌張張,一看就是逃出來的。
她死死拉著門房一個勁地哀求說,自己找柳如煙。
我那嫡母正好出門,無意中撞見了這一幕。
當時,她記恨我扳倒了她,又得了父親的寵愛,因此故意瞞下此事,不讓任何人告知我,還強勢地打發走了那姑娘。
我算了算時間,她說的,正好就在你娘失蹤後的三個月。
直到咽氣前,她才告訴我:那姑娘被追上來的人拖走前,說了五個字。
【去京城找我!】
也是到那時,我才知道:你娘當年竟然來找過我!可惜——我錯過了。
知道這件事後,我在家不吃不喝三天,滿腦子都是你娘親會不會有危險。
她為何來柳家門前說這樣一句話?
思來想去,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到最後,我坐不住了。
花了三年時間籌謀,說服父親,將柳家的香從邊陲小鎮一路賣到京城。
我到一個地方,開一家店。
如今,正好是第八個年頭,我柳家香鋪也已開了近百家。
這暖香閣是我開的第一家店。
我那時想,只要我的店名聲夠大,那你娘無論在京城的哪個角落,總能有一天,能看到我。
我來遲了八年,不知道你娘會不會怪我。
我想,她應該是怪的。
不然……為何我的店名都響徹整個大梁了,卻還沒傳進你娘的耳朵里?
為何我都在鬧市尋了她八年了……還是一無所獲?
說到這兒,柳如煙明顯有些懷疑人生了,不過她很快便調整了情緒,繼續喃喃道。
今日,在街頭,我一眼便從人群中看到了你。
其實,你與你娘並不十分相似,但你們身上那種清冷避世的氣質,真的是如出一轍。
因為失望了很多很多次,今日我本也只是想試試看的。
但當我走近你,看到那雙與你娘一模一樣的眼睛時,我知道,這一次,我沒有找錯。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老天有眼——十七年後,讓我又重新遇到了故人之女。
說到這兒,柳如煙眼中滿是感恩與懷念。
嘴唇抖了好幾次,才猶猶豫豫地問了句,「你娘……她還好嗎?」
聲音雖然微弱,卻充滿了無盡的關切與期盼。
沈青青聽到這聲詢問,整個人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雙眼中閃過一絲驚愕與迷茫,好似穿越了時空的隧道,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
周圍的景象漸漸模糊,只剩下她孤獨地站在那裡,仿佛與世隔絕。
半天,她才回過神來,輕輕地道了聲,「柳姨,我娘生我時難產,十六年前,就已經不在了。」
柳如煙聽到這個消息,猶如五雷轟頂,整個人瞬間僵住,仿佛石化了一般。
眸中透出深深的難以置信和悲痛。
即將與故人久別重逢的喜悅,在這一刻,猶如被冰水澆滅的火焰,只剩下了陰陽兩隔的無盡悲痛。
「不!……這不可能!」
柳如煙雙目猩紅,死死地盯著沈青青,聲音顫抖而嘶啞。
她的悲痛,沈青青感同身受,到底不忍,於是上前輕輕攬過柳如煙顫抖的肩,柔聲寬慰。
「柳姨,你先別難過。我知道這個消息對你而言,太過殘忍。但我娘的事,有些複雜。你能不能先幫我想想,我娘可有跟你提起過自己的身世?」
被沈青青這麼一問,柳如煙精神為之一振,仿佛從深淵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強壓下心底的悲痛,努力在腦海里搜尋著那些遙遠的記憶,一點點在心頭重重過濾。
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你娘住在深山,師從高人,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千金……」
說到這兒,聲音戛然而止,她突然哽咽,仿佛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緊緊扼住了喉嚨,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柳如煙雙手顫抖著捂住臉,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從指縫間無聲滑落。
終於,她痛哭出聲,聲音里滿是自責和無奈。
「柳姨對不起你,柳姨也知道得不多……」
見柳如煙如此自責,沈青青內心一軟,連忙輕輕拍了拍柳如煙的手背,柔聲安撫道。
「沒事,不怪柳姨……實在是我娘親身上藏了太多的謎團。」
柳如煙何等的聰慧,一下子便聽出了沈青青話裡有話,連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抬起頭,緊緊抓住沈青青的手,急忙反問道。
「你察覺到了什麼,是不是?」
沈青青輕輕反握住柳如煙冰涼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氣,開誠布公道。
「不瞞柳姨,我也是最近才發覺的。這幾個月來,我暗中查訪了許多線索,雖然有了些許眉目,但還遠遠不夠。」
聽到這裡,柳如煙的雙眼才仿佛從遙遠的回憶中緩緩聚焦,帶著幾分恍惚和深深的歉意,望向沈青青。
「柳姨真是糊塗了,竟連你的名字和家世都未曾問及。」
她的聲音里滿是自責和懊悔,仿佛錯過了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
沈青青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柔和而堅韌,宛若一株經歷了無數風雨依然挺立的青竹。
「我叫沈青青,我爹是太醫院前院首沈懷安。不過,大半年前,我便與他斷了親。兩年前,我被逼替嫁沖喜,嫁入忠信侯府;一年前,被小侯爺當眾休棄;後被賜婚太子,二嫁太子府已有半年。」
沈青青語氣平靜,仿佛在述說別人的事。
但柳如煙還是聽明白了這寥寥數語背後長達兩年的心酸與無助。
她只覺心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握住,痛得無法呼吸。
看向沈青青的眼裡,滿是心疼和憐愛。
嘴唇動了又動,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音。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滑落,滴在沈青青的手背上,滾燙而熾熱。
終於,她泣不成聲,只能一個勁地喃喃自語。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受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