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國公府老夫人對沈南枝的同情達到了頂峰。
她甚至都下定決心,要親自插手此事。
其實,無論是新年賜福,還是最近的輿論,全都是沈懷安的手筆。
原本,當日在沈府內發生的一切,林氏威脅沈懷安不許聲張。
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侯府沒落,林氏自顧不暇。
沈懷安不過是花了些銀子,放了點風聲出去。
這些高門大宅里的骯髒事,老百姓本就津津樂道,自然很快就遍開了。
不說人盡皆知,至少隨便打聽一下,基本也能拼湊出個七七八八。
至於新年賜福,本不是沈懷安能左右的。
只是有人在多年前欠了他一個人情,為了給沈南枝謀出路,他年前特意將這份人情討了回來。
所以今年被賜福的名諱說得含糊其辭,那人故意讓沈懷安鑽了個無傷大雅的空子,也算還了他多年前欠下的舊債。
總之,在沈懷安的暗中操作下,一切都朝著對沈南枝最有利的方向發展著。
三日後,國公府老夫人身著一品誥命的朝服,頭戴鳳冠,親自進宮面聖。
行過禮後,老夫人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想用定遠將軍的軍功,求一道賜婚聖旨。
蕭雲廷聽聞賜婚的對象後,沉默了片刻,思緒不自覺飄向了很多年前。
十六年前,第一次見沈懷安,他還只是一個最末等的太醫,一雙鷹眼裡的野心如野草般茂盛。
那時,無意間的匆匆一瞥,便讓他記住了這個年輕人。
後來,他見風抓風,見力抓力地一點點往上爬,直到爬上他一眼就能瞥見的位置。
他從心底里,不喜這樣的人;可這樣的人,又著實好用,也就留到至今。
他不知道沈懷安使了什麼手段,竟能讓國公府老夫人親自以軍功相求。
並且,賜婚的對象還是個二嫁婦。
好像上一個被他賜婚的也是個二嫁婦,同樣也出自沈府!
想到這裡,蕭雲廷眼中的不喜越發明顯——這個沈懷安實在是太會鑽營了!
而且都快鑽營到他頭上了!
心中雖對沈府不滿,但國公府的順水人情蕭雲廷還是樂意做的。
況且這賞賜對他而言,毫無損失。總比給予權力、財富和地位要輕鬆得多。
實在是,近年來國公府的風頭太盛了!如果再不壓一壓,怕是連他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見老夫人言辭懇切,眼中滿是期待和懇求的光,蕭雲廷心中的猶豫又消散了幾分。
他語帶遺憾地點了點頭,開口時有些唏噓。
「罷了!朕與皇后原想為天祁尋一門當戶對的才女,如今既然老夫人親自相求,那朕便遂了你的心意吧。只是……這樁婚事,終究是委屈咱們天祁了。」
老夫人眼中閃著淚花,卻並未改口。
一面恭敬行禮,一面叩謝皇恩,而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皇宮。
就這樣,在沈懷安的多番籌謀之下,沈南枝以二嫁之身被賜婚給了國公府的少年將軍。
她的醫術和福運也隨之傳遍了整個京城,成為了眾人羨慕的對象。
而沈懷安也因為這樁婚事,在京城中的名聲大噪。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的是:有時候,被捧得越高;摔下來時,便越是重。
尤其是像沈南枝這種費盡心機強捧出來的,往往根基極為不穩固,只要有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便會滿盤皆輸。
沈南枝風頭正盛時,忠信侯府內,宋明柔千盼萬盼,總算盼到了大婚前夕。
侯府內張燈結彩,處處都是喜慶張揚的紅。
夜已深,秋水閣內依然燈火通明。
宋明柔站在銅鏡前,一遍又一遍地試著明日的嫁衣、首飾,不厭其煩地轉動身姿,欣賞著嫁衣在燈光下的灼灼光華。
一想到明日便能嫁給自己的心上人,一輩子榮華富貴、恩愛不疑,宋明柔便激動得難以入眠,只覺得一切都像做夢一般。
「小姐,您這身衣裳真好看,簡直跟天上的仙女一樣。」
伺候的丫鬟在一旁不住地誇讚,眼中滿是艷羨和憧憬。婆子們也紛紛點頭附和,稱讚聲此起彼伏。
林氏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女兒,眼中滿是欣慰。
她溫柔地撫摸著宋明柔的髮髻,低聲道:「柔兒,從明日起,你便是皇家的人了,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正說著,管家陳福忽然急匆匆來報,那張平日裡沉穩的面孔此刻卻寫滿了凝重與不安,仿佛天塌了一般。
他看了林氏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低聲道,「夫人,小姐,不好了!侯爺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陳福話音未落,林氏臉上的笑便瞬間凝固在了嘴角,聲音抖得幾乎聽不清,「你……你說什麼?」
陳福低下頭,不敢看林氏的眼睛,「夫人,三位府醫全都束手無策。您和小姐快去看看吧,再晚……怕是來不及了……」
林氏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臉色慘白如紙。
可下一秒,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支撐著她一把拉起還呆愣在原地的宋明柔,直奔侯爺的寢殿而去。
一路上,林氏的心跳得如同戰鼓一般急促,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她不斷地在心裡祈禱,希望侯爺能挺過這一關,至少能再見她們最後一面。
好不容易趕到寢殿,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
林氏快步走到床前,只見侯爺雙眼緊閉,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看到這一幕,林氏只覺心都撕裂了,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
她緊緊握住侯爺的手,低聲喚著,「侯爺,侯爺,你醒醒,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聲音顫抖而哽咽,充滿了無盡的哀傷和不舍。
宋明柔也在一旁啜泣,嘴裡無助地喊著「父親,父親……」。
她不敢相信那個一直寵她、護她的父親即將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甚至連最後一眼都不曾看她。
沒一會兒,威名赫赫的侯爺便悄無聲息地咽了氣,他走得格外安靜,安靜到甚至連一句遺言都不願意留下。
宋明柔悲痛欲絕,可轉念間,她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如紙,雙目瞪得格外大,仿佛從那微張的瞳孔中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