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啪」的一聲,雞蛋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沈懷安那已然青腫不堪的額頭之上。
蛋液順著他的額頭緩緩流下,與之前的傷痕和血跡混在一起,顯得狼狽不堪。
嘴裡還振振有詞念叨著,「連洛神醫這般謫仙似的人物都忍不住打你,可見你是真的惡!我呸!」
說著,還覺不夠解氣,對著沈府馬車吐了一口口水。
受老婦人的感染,人群中很快有人也有樣學樣。
紛紛從地上、角落裡、口袋中掏出各種菜葉子、瓜果皮、爛菜梗……朝著馬車扔了過去。
一時間,沈府馬車上被砸的污穢不堪。
李富貴見狀,知道再這樣下去事情只會越來越糟。
只得硬著頭皮頂著一頭瓜果菜皮快速跳上馬車,架起車落荒而逃。
將沈懷安一頓胖揍後,洛神醫這才覺得心頭那股憋悶的怒氣總算找到了出口,消散了不少。
他低頭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衫,趁機平復了自己的情緒。
轉身看向一直站在旁邊靜默不語的沈青青,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有些尷尬的笑。
「讓姑娘見笑了,一時沒忍住,就……」
沈青青看著面前這位剛剛還威風凜凜,此刻卻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神醫,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她輕輕搖了搖頭,柔聲笑道:「神醫俠義,青青佩服還來不及呢。只是沒想到:神醫不僅醫術不凡,身手也如此了得。」
聽到沈青青的誇讚,洛神醫苦笑著擺了擺手。
又鄭重地看了看面前長長的隊伍,一臉歉疚地對著沈青青開口。
「看樣子,今日怕是沒空與姑娘敘舊了。這些病患都是遠道而來,我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
沈青青自然明白洛神醫的難處,連忙行了一禮,恭敬地答道。
「神醫先忙,三日後,青青再上門拜訪,與神醫一敘。」
洛神醫雖然心中滿是疑惑和期待,想要再多問一些關於小師妹的事,但看著門口那些期盼的眼神,只能將心中的念頭暫時壓下。
他笑著點了點頭,朗聲道:「好!那咱們一言為定!三日後,不見不散!」
說完,轉身對著眾人深深揖了一禮。
「諸位抱歉了,某心事已了,讓諸位久等了。現在開始看診吧。」
說話間,洛神醫又恢復了那個仙風道骨、神態自若的神醫模樣。
仿佛剛才那個怒髮衝冠、當街暴揍歹人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他邊走邊對著門前等候多時的眾人笑著打招呼:「久等了久等了,大家按順序排隊一個個來。」
等候了半天的眾人看到洛神醫終於開始看診了,精神紛紛一振。
他們自覺地排好隊伍依次上前就診。
百草堂門口頓時變得井然有序、一片祥和。
……
很快,沈青青與洛神醫約定的三日之期便如期而至。
沈青青攜木香早早來到百草堂。
一進門,熟悉的草藥香便撲鼻而來,讓她心神為之一振。
夥計一眼便認出了她,熱情地迎了上來。
「沈姑娘,您來了!洛神醫已在後院等候多時了,快請跟我來吧。」
沈青青微微點頭,跟著夥計穿過熙熙攘攘的大堂,徑直來到了後院。
這裡環境清幽,綠樹成蔭,與外面的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洛神醫站在一棵古樹下,背負著雙手,目光深邃地望著遠方。
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青青,你來了。」
沈青青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禮:「神醫,讓您久等了。」
洛神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光。
說著,便伸手示意她落座,又親自為她斟了一盞茶。
沈青青接過茶杯,輕輕地吹了吹熱氣,心中卻有些忐忑不安。
她知道:這幾日,洛神醫必定早已派人打聽清楚了她所有情況,包括她那不為人知的身世和這些年的遭遇。
果然,洛神醫並沒有急著詢問她,而是深深地嘆了口氣,「青青啊,這些年,你過得很不容易吧?」
聲音中充滿了無限的心痛和關懷。
沈青青眼眶兀地一紅,差點落下淚來,連忙低下頭,輕聲道,「都過去了」。
半晌過後,洛神醫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一般,抬起頭來,看向沈青青。
「青青啊,你娘的事你……」
見洛神醫欲言又止的樣子,沈青青瞬間明白他的意圖,忙不動神色地接過了話頭。
「沈懷安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一直對我隱瞞我娘的事,所以我知道的信息很少。」
說著,好像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又補了句。
「就連娘親的閨名都是有一次沈懷安醉酒,我偷偷問出來的……」
洛神醫聽了這話,臉上憤怒與心疼交織,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怒火在燃燒,卻又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所淹沒。
沈青青看著這樣的洛神醫,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感,忽地就不忍心繼續說下去,生怕再觸及他的痛處。
下一秒,她還是鼓足了勇氣,對著洛神醫甜甜一笑,那笑中滿是期待與懇求。
「神醫,可否與我講講我娘親的事?」
洛神醫看著她,眼中的怒火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慈祥的笑容。
他打趣道:「那故事可就長咯。」
話雖如此,他的語氣中卻透露出一種深深的懷念與哀傷。
沈青青乖巧地點了點頭,坐在洛神醫身旁,聚精會神地聽著。
洛神醫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仿佛穿透了歲月的塵埃,回到了那個遙遠的過去。
「自我記事起,我便在藥王谷學醫。」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師父是位隱世高人,醫術高超,卻為躲避仇家追殺,常年隱居深山之中,與藥草為伴。」
說到這裡,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敬意與懷念,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跟隨師父學藝的青澀歲月。
谷中,四季如春,花草茂盛,自成一番天地。
師父一身醫術絕學,卻不能拋頭露面,造福百姓,深以為憾。
因此他收了六個關門弟子。
我排老六,本是最小的小師弟。
我十二歲那年,有一天,原本從不出谷的師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直到半個月後,才匆匆趕了回來。
那是他隱世後,第一次出山,也是最後一次。
回來後,他的身邊便多了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與我們六個被師父撿回來的野孩子大不一樣。
師父回來後,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看起來悲痛欲絕。
我們急得團團轉,最後還是十歲的小女孩,帶我們撞開了師父的房門。
軟軟糯糯地喊了聲,「師父,吃飯啦。」
師父呆愣了半晌,最後重重嘆了口氣,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般,一臉沉痛地告訴我們。
以後這小女孩便是我們的小師妹。
從那以後,十歲的小女孩便經常跟在十二歲的我身後,軟軟糯糯地叫著「六師兄」。
我在谷里一直做小師弟,第一次被人叫聲師兄,別提有多高興了。
所以,對這個小師妹打心眼裡喜歡。
小師妹雖進谷最晚,但學醫的天資極高,也最得師父喜愛。
師父幾乎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來養。
很多次,我都看到小師妹睡著了,師父坐在她身邊,看著熟睡的她,眼神溫柔,一看就是半天。
就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好幾年。
不知不覺,小師妹長到了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