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早已等待多時。
京兆的第一場小雪已經落下,漫山遍野都被染上了一層淺白。
薛萬徹部六千餘騎兵駐於萬年,天氣漸寒,本來以為突厥人不會來了,正準備在京兆郡過冬。
就在此時,駐於合水的尉遲恭,李年部已經傳信於京師,探得突厥大隊人馬數萬眾已然越過長城去到鹽川郡南五原城。
南五原城在秦長城的邊上,而北五原則隔著大漠,位於河套地域,叫五原郡,郡城則是九原城。
也就是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整個黃河地區都屬於中原王朝治下,只是此時中原王朝徹底衰落了下來,別說北五原了,便是南五原也快照顧不到了。
今次若非事先得到消息,不然估計突厥人能一直騎馬沖入京兆,才會驚動到長安,到了那時,才真正叫個鐵騎繞龍城。
在另外一個時空,這樣的事情確實發生了,並定下了屈辱的城下之盟。
如今則大不相同,早已有備的唐軍在北邊布有重兵,數萬騎嚴陣以待,而且兵精糧足之下,並不害怕跟任何敵人大戰上一場。
兵部調令隨即便到了薛萬徹軍中,六千餘騎兵立即啟程北上弘化,與尉遲恭,李年部合兵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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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化郡合水城,唐軍中軍。
「你來的也太慢了,才六千多人便走了兩天才到,這要是突厥崽子來的快些,你可就誤了咱們的大事了啊。」
李年樂呵呵的在跟薛萬徹說話。
薛萬徹則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俺可是大將軍了,自然要走的慢些,以免失了威風……要是突厥人來的快,你們先和他們做過一場,俺正好來撿些便宜。」
「你倒想呢,就怕咱們把突厥崽子都給殺光了,你來收屍倒是正好……還大將軍,咱們可也都是一般,你這威風耍給誰看?」
「至尊常說好飯不怕晚,突厥人走到哪兒了?咱們是就這麼迎上去,還是另有打算?」
這時尉遲恭招了招手,讓兩個人坐下說話,都是老搭檔了,不用怎麼客氣。
「敵軍已至五原,南下京兆的意圖昭然若揭,看來是要戰上一場了。」尉遲恭說道。
其他兩個人也不再嬉皮笑臉,李年接著話頭便道:「來敵三萬多人,比咱們兵多,咱們兩個先商量了一下,不必怕他們,勞師襲遠,而且咱們有了防備,以逸待勞之下,他們犯了兵家之大忌……
所以就算兵多些,這一戰勝算也是極大。」
其他兩人都是點頭,兩邊都是騎兵,也就用不上什麼戰術了,而且突厥人肯定不是來攻城略地的,也沒個楊廣在城中吸引他們,所以只要讓突厥人衝進關西腹地,那就是敗了。
迎面痛擊顯然是最好的戰術。
薛萬徹想了想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戰下來損傷定然不小,這可都是至尊的心頭肉,戰後可想好了怎麼跟至尊去說了嗎?」
李年聽了不滿意了,「還沒開打呢你就來說喪氣話,你怎麼不想想,這一戰過後,突厥頡利汗怕是就要換人了,只要咱們把阿史那求羅的人頭裹在金狼旗里送去給至尊,至尊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咱們?」
尉遲恭沉吟了一會,卻是覺著薛萬徹說的有理,這數萬騎兵都是代州的老底子,比突厥人可金貴多了,過後損傷太重的話,確實不好交代。
可話說回來了,打仗就是如此,再英明的將領也不能保證一定會贏,更何況還要控制住自己的傷亡,那可太難了。
「兵凶戰危,突厥人有三萬餘眾,敵眾我寡之下,若我等存自保之心,無法做到拼死力戰,此戰必敗無疑,好了,莫要說這些廢話了,傳到至尊耳朵里,怕是你我的大將軍號都要沒了。」
李年和薛萬徹對視一眼,同時拱手道:「將軍說的是。」
李年和尉遲恭還選擇好了兩處戰場,與薛萬徹商議之後,最終選定了合水北三十餘里處的長子原。
這裡地勢開闊,南高北低,正是騎兵對決的好地方,而且是從五原南下的必經之路,突厥人如果想南下京兆,就必然要在此與唐軍交戰一場。
此時此刻,突厥大軍已經離開了五原繼續南下。
金狼旗下,頡利汗阿史那求羅的眉頭像上了鎖,越皺越緊,探報流水一般傳了回來,最糟糕的情形出現了,隋人已有防備。
敵人的斥候越來越多的出現於大軍周圍,正在和突厥探騎發生激烈的碰撞,廝殺,他們嫻熟的馬術以及作戰技巧,並不比突厥人稍差,甚至猶有過之。
雙方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卒,而隋人一邊裝備更加精良,弓箭的射程更遠,穿的甲冑也更加堅固,箭術之精準比之突厥人毫不遜色。
更為可怕的是,他們年輕而又強壯,有使不完的精力,而反觀突厥人在前方哨探的騎士們,卻都年紀很大了,可他們的作戰經驗好像卻差相仿佛。
雙方斥候接觸的越多,突厥人竟然吃的虧越來越大,這是突厥人和隋人交戰史上很少發生過的事情。
阿史那求羅逐漸意識到一個問題,南邊的戰亂已經持續了很多年,雖然他們死了很多人,可活下來的戰士必然會比以前強大的多。
「去告訴前面的辟思力設,派更多的人出去,一定要知道前面的敵人有多少人,在什麼地方駐紮,讓他快些,不要被沙子迷了眼睛,不然我砍了他的頭。」
突厥大軍的行進速度驟然慢了下來,這一晚駐軍於馬嶺水岸邊。
還是那句話,大隊的騎兵作戰的時候,想要伏擊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雙方都為騎兵時,也很難隱藏自己的行跡。
因為當你哨探別人的時候,敵人也會尋跡而至,這不是一個誰先找到對方,誰就能贏的遊戲。
一般來說,騎戰的過程是這樣的,先找到敵人,然後兩軍都覺著可以一戰,便會主動靠近,然後接戰,如果有一方勢弱,他就會像兔子一樣逃向遠方。
如果你去追逐他們,就時刻要有被反咬一口的準備。
騎戰很多時候考驗的並非是騎兵的戰鬥力,人數的多寡,而是戰士們的耐力,以及他們對地形的熟悉程度或者是天氣等等其他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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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尉遲恭等人接到探報,突厥人駐兵於馬嶺水上游不動了,而合水周圍也已有了突厥探騎的蹤跡出現。
尉遲恭等人早已經歷了無數的戰事,並不怎麼意外,突厥人在探明敵情之前,恐怕是不會離開那裡了。
「膽子這般小法,可不怎麼像突厥人啊。」李年在自己的大帳中發出感嘆。
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其實是李碧親手提拔起來的將領,當年大軍東出太行去了幽州,是時突厥人來犯,他跟隨李碧一路與突厥人廝殺,保證了馬邑的安全。
李碧的作戰風格是非常硬朗而又剛烈的,只要和敵人見了面,無論敵人多寡,都要衝上去跟敵人糾纏一番再說。
這種不要命的瘋狗式打法讓突厥人很受傷,同樣受傷的還有李破留守於後方的兵將們,跟隨在李碧身後損傷十分慘重。
李年是李碧的親族,經歷了那些戰事之後,作戰風格也差不多被帶偏了,他不怎麼喜歡動腦子,他最喜歡的敵人就是能和他正面較量的那些人。
所以他希望突厥人不要害怕,能來到長子原跟他們較量一番,看看是誰是英雄,誰是好漢。
尉遲恭和薛萬徹兩個人也很安穩,同樣也很期待突厥人的到來。
因為這是大王稱帝之後的第一戰,打的還是突厥人,如果能戰而勝之,戰功將非同小可,足以誇功於眾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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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突厥人再未動彈,傳入阿史那求羅耳邊的探報也越來越清晰,敵軍駐兵於合水,那是一支同樣全部由騎兵組成的大軍。
即便是經驗最豐富的探騎也無法數得過來那到底有多少人,因為他們還有一些人駐紮在城池之中。
阿史那求羅的臉色漸漸和如今的天氣一樣陰沉了下來,隨即他召集來了將領們告訴了他們這個壞消息。
敵人數量眾多,而且好像在這裡已經等待他們多時了,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他們穿過大片的戈壁荒漠,走過了如此遠的路程,最後竟然迎頭碰上了大量的敵軍。
即使突厥將領們平日各個自稱勇猛,現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後背發涼,這不會是一個想讓天神的子孫們自己跳進去的陷阱吧?
天神之鞭這個名字漸漸在大家心目中又清晰了起來。
有那聰明的已經在懷疑是不是頡利汗的敵人把他們的行蹤透漏給了隋人,想藉助隋人的手殺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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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過去,彤雲密布的天空終於飄下了雪花,尉遲恭等人終於等的稍稍急躁了起來,再等下去大家也不用打了,一場大雪足以熄滅兩軍的火氣。
可就在這個時候,探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