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解夢(一)

  長安的殿宇確實太大了些,君臣離著挺遠,估計是怕臣下暴起刺殺君王?

  反正李破覺著很不便,要擱著在晉陽的漢王府中,他這會直接一腳上去便能將蘇亶踹翻在地,毆打上一番出出氣。

  「何稠,楊恭仁皆乃關西翹楚,可賓客盈門,迎來送往的只你一家……耗子尾汁吧,戶部那麼多的事情竟然不耽擱你呼朋引伴,那就能者多勞,限你五日之內,把關西戶籍,田土,賦稅等都給我整理出來。

  拖上一日,罰一年俸祿,再多一日,這從龍之功我也給你掂量一下,反正你也不怎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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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蘇亶再坐到椅子上的時候,屁股底下好像藏了針,那是難受的厲害,背後黏膩膩的一層汗,也很不爽快。

  尤其是還得用眼神去求溫彥博,讓他不要將此事說出去讓自己丟臉。

  當然了,被訓斥的時候確實害怕的很,大王威嚴與日俱增,皇者之氣越來越濃,不發火的時候還成……畢竟追隨多年,他們這樣的近臣言談出格一些,相信大王也不會計較。

  可發起火來,真的很可怕啊,尤其是言刀語劍嗖嗖的往你身上戳,只不過像這般情形,火氣過後也就完了,除非你不知悔改,還是自行其是。

  不然的話,往往都是重拿輕放,不再與你計較? 相比之下? 反而是不疼不癢,笑的非常歡快的時候? 你就得擔心一下你的下場了。

  等到楊恭仁? 王澤,岑文本這些人到的時候? 蘇亶差不多已經恢復了常態,只是大家都覺著蘇元宰今天有些恍惚? 也不怎麼說話了? 估計是累的。

  何稠,王智辯等以及衛府將領們都未到場,其餘皆為可以托以心腹的近臣。

  …………………………

  抽空出了口悶氣,李破精神頭還不錯? 於是集中精力開始辦正事。

  人都到齊了? 自然是李破先開口說話,「自入主西京以來,諸事繁冗,總不得便跟你們說說話……你們旅途勞頓,卻不得休息? 也未能與你們接風,慶功宴看上去也是遙遙無期。

  本王在這裡只能跟你們道上一聲辛苦了。」

  眾人一聽? 盡都知機的站起來,躬身行禮? 由最上首的溫彥博代大家說話,「大王言重了? 勤勞王事本就臣等本分? 倒是大王出征在外多時? 眼見成此不世功業,臣等還沒來得及向大王道賀呢。」

  眾人紛紛點頭,面露微笑,終於按照品級亂七八糟的說起了吉祥話。

  等他們都說完了,李破狀甚滿意的按了按手,「今日之功,顯則顯矣,然天下未定,諸人仍需努力,待四海歸心之時,再來恭賀於我吧。」

  眾人聽了,都稍稍挺直腰杆,又是一陣拍馬屁,這節奏明顯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就像是設定了一個開關,你只要按上一下,必定能得到想要的反應,連溫彥博這廝都不願跳出來說怪話了。

  李破覺著很有趣,多按幾下也不知這些人還能說出什麼肉麻的奉承之言……他是愛聽好話,可這麼下去,哪天被人拍聾了怎麼辦?

  實際上,這都不算什麼,他當漢王那會這些人雖然表現的差些,可給漢王殿下捧場的時候也不少,只是和將軍們比起來,要矜持的多。

  像是步群之流,見著漢王殿下要不恭維幾句,那叫一個渾身不自在。

  當然了,將這些親信叫到一處,肯定不是說些泛泛之言的,這只是個開場白,按照李破的習慣,在說比較要緊的事情之前,先活潑一下氣氛,因為他接下來說的比較玄幻。

  「稱帝之事刻不容緩……」

  這個話頭一開,眾人一下便都豎起了耳朵,入城已經月余,連皇宮都已經住進來了,可還沒什麼準確的消息傳出。

  大家不太明白漢王心意,也就不敢強行勸進,一旦中間出了差錯,那鬧出的可就不是什麼笑話了,這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今天到場的人一瞧這架勢,其實已有幾分預感,現在一聽,果然都道了一聲果然,只是瞧著大王神色,好像情形不太妙啊。

  溫彥博等人的心一下就拎了起來,也都回想起了當初稱漢王時鬧出的一些么蛾子,連吃了排頭的蘇亶都暗呼倒霉,今天出門沒看日子。

  李破不管這些,只是現出些遲疑道:「可有些事……汝等知我,自起兵以來,至今已有十數載,北御突厥,南討逆臣,歷經兇險,卻從不信鬼神之說,更無鬼神敢來擾我。」

  聽到這裡,眾人都是一驚,鬼神之事在如今那就不用問了,不然的話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崇信佛道。

  就說晉陽和長安城中的貴族人家,哪家沒有個家廟之類的東西,即便是李破家中,也有個尼姑供奉著呢。

  既然信佛崇道,那必然有鬼神,這是一個互為因果的事情,反過來也是只有有了鬼神,大家才會信佛道嘛。

  儒家有雲,子不語怪力亂神,可那也只是說說而已,每逢大事或是年節,都要祭祀先靈,這一件事只要還在做,鬼神之說也就不會消失。

  而且還是那句話,沒有了妖魔鬼怪,宗教人士吃什么喝什麼呢?

  「大王是說……有人作祟?或是有何特異之處?」楊恭仁忍不住了,插話道。

  溫彥博有些恍然,之前聽李破說起這裡住著不舒服,之後還道是借題發揮,只為將蘇元宰罵個狗血淋頭。

  原來大王真的覺出這裡不對了嗎?也不怪火氣如此之大,他煞有介事的瞅了瞅周圍,卻還有些不信的道:「此間堂皇肅穆,怎會如此?」

  眾人多有狐疑,鬼神之說雖深入人心,可大家都沒見過,其中已經有人覺著要是真有邪祟發生,找他們這些人來也是無用,不如尋些道士和尚來或者將太史令找來,這些人總比他們有用不是?

  李破瞅著他們的樣子,心裡已經樂開了花,可表面上卻斂目凝眉。

  「莫要慌張,倒也不是什麼妖魔鬼怪作祟,只是自入城以來,總能夢見一人前來尋我,他像是說了很多,可俺卻聽不清他說些什麼,讓我頗為煩惱,卻也不便對人提起。

  可昨晚再見那人,卻有急不可耐之狀,面目猙獰了許多,若再無回應,怕是……汝等皆智謀之士,見聞廣博,可與我分憂否?」

  眾人聽了,都是稍稍鬆了口氣,解夢啊,這個倒是不那麼兇險,只是些預兆而已,大家聽聞的也比較多。

  而聽這個意思,估計應該是大王的先人在催大王趕緊稱帝,好享受香火供奉?

  呀,這麼一說的話,不定是好事啊?

  「大王勿要憂慮,即有人託夢於大王,倒也不算什麼,臣稍通解夢之術,願為大王分憂,只是那託夢之人長相若何,有何特異之處……還請大王明示。」

  說話的是岑文本,這廝看的書最多最雜,占星,術數,雌黃等,都能擺活一陣,當然最精通的還是做官。

  眾人也都點頭稱是,大傢伙都有一種參與了大事的感覺,君王的夢境,有可能關乎的就是朝代興替,國家存亡,最次也能影響君王的健康和精神嘛。

  偏殿之中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側耳聆聽,唯恐聽差了什麼。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雖有出入,可此情此景,卻也蒙上了些荒誕的色彩。

  而為了今天這一出,李破也算準備充分,當日城下大軍軍營之中,就生出了些念頭,他這人計謀百出,既有所想,又分析好了其間利弊,那就要想辦法成事。

  於是便也有了今日之事,辦法好不好,結果如何,實是無法預料,可做與不做,卻是他李破自己的事情。

  前些時和妻子說話時,他就想引出些由頭,奈何李碧與他相處日久,太過警惕,根本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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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眾人其實已經被這廝給帶偏了,從稱帝的事情上一下來到解夢上面,你說這差的遠不遠?

  李破稍現喜色,做努力回想狀道:「此人我從未見過,身著麻衣,足蹬草履,高額厚唇,相貌古樸,上有九日隨身,下則一片汪洋,其水渾濁不堪,手中持一木牌,我也瞧了,上有許多字跡……

  與我說話時,將那木牌遞了給我,只需一接,人便醒了,只不過近些日來,他遞我木牌時總像要打我,神情也越來越是不耐,那日頭已經烤的人難受,下面的水也越來越涼。」

  說到這裡,李破臉色越來越是難看,也弄的其他人心驚肉跳,這哪是什麼祖宗顯靈,顯然是神人託夢。

  神人入夢,必有大事相托,而且還是剛入城得時候發作,想到這些,大家不約而同的望向自稱會解夢的岑文本。

  岑文本倒真不含糊,思索良久,才幽幽道:「古有十日,十日同天,民不聊生,堯令后羿射下其九,只留其一。

  又傳洪水滔天,堯令大禹治之,數載方休。

  堯帝嘗於道路之側設謗木,記天下之非,今之華表,立於門側,便始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