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待價一下僵住。
韋節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韋節乃勛國公韋孝寬幼子。
韋孝寬又是哪位?說起韋孝寬那就……
韋孝寬其實才是關西韋氏如此繁盛的奠基人之一,從西魏宇文泰到北周年間,韋孝寬南征北戰,不但為西魏以及北周在關西站穩腳跟立下了汗馬功勞,而且也為關西貴族們的善戰之名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這是一位典型的出將入相的人物,得封大司空,上柱國,勛國公,更是後人口中南北朝時的第一名將。
在那個亂紛紛的時節,力壓群雄,連比肩宇文泰的東魏宰相,北齊的奠基人高歡在戰場上都拿他沒有任何辦法,當年玉壁一戰,讓韋孝寬之名傳於天下。
而韋孝寬作為韋氏最堅硬的那根支柱,性情上卻與關西貴族們有很大的不同,他對待朋友謙遜而守禮,溫潤有若君子。
對下寬嚴相濟,如嚴父慈母,對上恪守本分,絕不逾越,更無當時將軍大臣們給人的那種狂妄悖逆的感覺。
所以韋孝寬的朋友很多,士卒擁戴,即便是皇帝和權臣們對他也無半點提防,不管怎麼改朝換代,韋孝寬都是節節高升。
這無疑是個傳奇般的人物,即便是諸如高熲,蘇威,楊素之類的文帝年間的名臣們,甚或是宇文泰年間的八柱國等,比之都稍有遜色。
而他也是當時漢人貴族中間最亮眼的那杆旗幟。
同時,他還有位兄長,淡泊名利,一生不曾為官,最後被封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逍遙公,那就是韋夐。
韋夐是韋待價的曾祖,那你想想韋待價認不認得韋節呢?那是他的叔祖。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韋節名聲可不小,是韋氏族中乃至於整個長安或是關西有名的美男子。
因為從韋孝寬那傳下來的良好家風,韋氏勛國公房的人很受上位者信任? 像是韋節就能常年在宮中任職? 皇帝也不怕他給自己戴上幾頂綠油油的帽子……
像這種名人,韋氏雖然族群很大? 親戚很多? 有時候難免認不全,可到韋節這裡? 都不成立。
韋待價最怕的不是別的,是怕漢王從哪個不當人子的傢伙口中得知叔祖美名? 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這些年來韋氏可沒少因此受了困擾。
像韋待價他們這一輩的年輕人提起這位叔祖來,既有些羨慕,卻又有點難以啟齒,很是糾結呢。
韋待價別看表現的很妖? 其實見識還少? 心念電轉,總算是隱約想起叔祖好像前些年出使過晉地一次……至於那會是結下了交情還是得罪了人,就不得而知了。
可漢王殿下最後一個問題,輕飄飄的扔了出來,這個問題選項有點多? 本能的覺著好像還挺重要,讓他不敢不答。
勉強做出個吃驚的模樣? 有點不到位,看著就僵硬的很? 「大王怎識得小人叔祖?叔祖在宮中任職黃門侍郎有些年了,小人幼時入京? 只拜見過一次……不知大王垂問? 是……」
李破笑笑? 心說這孩子是真機靈……韋待價不曉得,他算是給漢王殿下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
「去吧……不需胡思亂想,你叔祖與我有舊……」
語焉不詳的嘟囔了一句,揮手逐客,卻是讓韋待價心裡咯噔一下,著實被嚇了一跳,有舊?有什麼舊呢?
韋待價揣著狐疑走了,他不知道漢王殿下的性情有多惡劣,總看不得人太過得意,只留下一句話,就讓人忐忑上些日子。
只是李破不曉得的是,人家惴惴不安的是哪一方面,如果知道了,臉黑的恐怕就得換人了呢。
李破清淨下來,稍稍休息了兩個時辰,起身洗漱,又吃了點東西,正想召集眾將,準備起兵前至長安。
可又有人來了,跟他還有點親戚。
霸城王氏的人適時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比韋氏晚了些,卻比韋氏要正式的多,起碼人家鬍子都半白了,而且最見分寸的地方是有人引薦。
不用說了,天下王氏是一家,晉陽王氏的閥主王澤就在此間,給霸城王氏搭個梯子是題中應有之義。
霸城王氏和韋氏沒法相比,韋氏如今已經成為關西頂級閥門中的一員,霸城王氏差的多,雖說子弟都在做官,卻無多大名聲。
可笑的是,霸城王氏最有名的一位竟是一個異家子,也就是拖油瓶王世充兄弟。
因為王世充的緣故,霸城王氏倍感焦慮,好在這種異家子也上不得族譜,王氏中人也從未承認王世充兄弟出身霸城王氏一族。
可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和漢王李定安套近乎還就得靠王世充,因為王世充雖然已經死了,可卻將王氏的女兒嫁給了漢王殿下。
從這兒算起來,可不就是親戚嘛。
於是王氏的人來了,也留在了大軍當中,勉強算是有了點投名狀的意思,一旦事有不偕,定都人頭落地。
既然有了開頭,一發便不可收,高名大姓陸續出現在了萬年縣當中。
李破駐軍萬年縣,沒有立即向長安進發的主意竟然在這會顯出了幾分英明的味道,就像是在特意等待門閥中人到來輸誠一般。
這就有點像李淵當年南下的時候的景象了,那會兒關西子弟可不就蜂起而從,絡繹於道途之上嗎?
看到這樣的情勢,以王澤,裴世清為首的人就勸李破在萬年縣多待上幾日,好給關西大族們點考慮的時間。
李破從諫如流,在萬年縣又待了一天,卻也沒有過多的停留,考量的是李氏在關西根深蒂固,時間拖的長了,反而讓他們有了更多的準備。
只這一天的時間,就讓李破意識到了關西世閥的能量,和他們比起來,晉陽族群真的像是一群鄉下人。
人多勢眾,盤根錯節,亂七八糟的關係網三繞兩繞就能繞到他的身邊,要知道他李破家中也就那麼幾口人,也從來沒有到過關西地界……
而且如此短的時間內,又是兵荒馬亂的時節,關西眾人卻還能跟他拉上關係,真的是讓人想不忌憚都不成。
跟李靖家中有關係的就不老少,元氏來的快些,順帶還弄來了陳氏,韓氏子弟,算是給了個人情,可當即也就還上了,畢竟陳氏,韓氏才是李靖正經的姻親之族。
反而是李靖的家族沒什麼動靜,估計都關在了長安裡面出不來,也變相的說明李氏在關西門閥當中著實排不上號。
當然了,別看關西貴族開始扎堆的來到萬年縣拜見漢王殿下,可真正有分量的大貴族卻一個也沒有出現。
所以說這既算是示好,也只能說是試探之舉[ ],李破算是略窺關西門閥之面貌,其實人家也想瞅一瞅漢王李定安到底如何如何,是不是值得傾家投靠?
這年頭的貴族們和後來可不一樣,漢末戰亂至今,大家早沒了什麼忠君報國的念頭,你若不成,便讓俺來的思想才是主流。
即便是李破已經率軍到得長安城下,想要讓關西人徹底馴服,卻還是任重道遠。
沒看楊氏父子早已作古,可關西門閥依舊是關西門閥,可以說,朝代或有更迭,門閥世族卻永遠都在,只是人世如潮,有漲有落罷了。
而稍作試探,大家得出的結論基本相似。
見著漢王殿下的,都說漢王殿下並不如傳聞中那麼可怕,沒見著的,也說頗受禮遇,總體來說給他們的印象都還不錯。
畢竟大兵壓境之時,還能笑臉迎人的王者,真的很稀有,也是關西人占上風的年頭多了,也就有了些臭毛病,一些人g我就覺著漢王過於溫和,少了許多威嚴……
而眾人有志一同的都在誇讚晉軍的威武敢戰,這個真不用夸,百戰之軍,早已名傳天下,關西軍旅在兵精糧足,士氣飽滿的晉軍面前,已是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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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那如同巨獸般的身姿終於出現在了李破眼前,陽光照在城牆上,讓那厚重的城牆好像蒙上了一層異樣的光暈。
這可以說是一座嶄新的城池,但在李破心目中,卻好像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歷經無數風雲變幻,滿身斑駁,卻還屹立不倒。
後來人心目中的長安,可不就是如此,因為長安那時已經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個符號,一個文明的印記,它所承載的東西,已經遠遠超出一座城池的範疇。
大軍漸漸逼近……
說實話,七八萬人在這樣一座城池面前,真得不太夠看,遠不如數萬騎軍去到晉陽城下時所表現出來的威勢。
可也沒辦法,騎軍都被派出去追趕李二了,剩下一些大多都在京兆附近轉悠,以免有人脫走,或趁機作亂。
還有數萬人在外,一邊防備潼關守軍,一邊在各處攻城略地,儘可能的完善著大軍的防禦圈。
李破隨即命人紮營,同時心裡一直在糾結,是強攻一下試試,還是等城門自己打開?要知道,不說城中的那些領兵將領,或者是貴族們會不會窩裡反,就說他自己,多年之前可也布下了不止一手棋子呢。
再說了,他老丈人還在城中,好像也沒在城頭看風景,那是不是該出點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