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三月二十四,漢王李破率親軍至絳郡。
到此,渡河進入關西之戰已是箭在弦上,除非老天爺作怪,不然的話應是沒有什麼能夠讓此戰胎死腹中了。
在絳郡郡城城門之外迎接漢王到來的人們,已經等候多時。
他們分作了兩處,一邊以重新領有聞喜縣公爵位的絳郡太守裴世清為首的文臣,另外一邊則是剛到絳郡不久的尉遲恭,步群等軍中將領。
等到漢王李破一至,文人們一躬到地,武將們狠狠錘擊著胸膛,聲勢著實不小。
可對這樣的場面,李破生不出太多的感慨之心了,他早已習慣了眾人環伺膜拜的生活,只是和以前不太一樣的是,自他稱漢王以來,許多場面便不約而同的隆重了許多。
除了羅士信等幾個心裡沒數的傢伙外,再沒有誰會在隨意的跟在他身邊,口稱將主,然後發些牢騷什麼的了,所以他感受到的,其實就只剩下君臣上下的分野。
而李破本人就算有時候偶爾覺著不太舒適,也不會刻意去改變什麼,因為他很明白,和什麼人都能打成一片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個好的上位者,作為漢王,他需要的是足夠的威嚴,而非是深厚的情義。
人心難測,畏威者多,懷德者稀,古人們早就將之寫在了書本上,只是很多人選擇視而不見罷了。
於是李破便威嚴的擺了擺手,讓眾人免禮,一邊吩咐著左二領軍趙世勛,右二領軍阿史那大奈領兵去尋紮營之處,身邊只剩下羅士信,劉敬升,張進,費青奴等領親衛護持。
從這些人的名姓就可以瞧的出來,他是將能帶出來的人都帶出來了,徐世績領兵河南,阿史那大奈補上,親軍將領一個不少。
來絳郡相迎的衛府將軍也到了七七八八,除張倫鎮守弘農之外,其餘人等都在,連他稱漢王的時候,軍中將領們聚的也沒此次全乎。
可見,所謂傾力一擊不是開玩笑的。
稍稍布置了一下軍務,李破便翻身下馬,向前行去,人群如波浪般分開,卻又恰到好處的將領頭的人展現在漢王眼前。
李破選擇了步行入城,人群簇擁著他緩緩移動。
而在人群當中,李破和臣下們談笑風生,先是問候了一下裴世清的身體,再和將軍們道了幾聲辛苦,便已讓臣子們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顯然,他和李世民那樣的世家子在行事上還是有著太多的區別,可卻都有著非凡的親和力,甚至於猶有過之,畢竟他李破沒有什麼兄弟,更沒有一個父皇壓在頭頂上。
更為重要的是,這一片諾大的基業是他親手打下來的,無人能夠和他平起平坐,共享尊榮。
進了城門,行過甬道,李破轉轉眼珠拐了個彎,順著梯道走上城牆。
這裡眼界就開闊了不少,只是興之所至,弄的臣下們有些慌亂,卻無人敢阻漢王殿下的「雅興」。
李破手撫城牆,觀望一番,笑道:「別後不足一載,此地又興旺許多,若無軍營中的兵戈之氣相擾,怕是已有幾分承平之像矣……裴郡守居功至偉,辛苦辛苦。」
這話將軍們肯定聽著不順耳,可也不敢跟漢王較勁,只盯著裴老頭看他怎麼說。
裴世清恍如未覺,笑的溫文爾雅,躬身謙遜,「此乃趙郡守之功,臣萬不敢居之,再者,時至今日,若無兵戈之氣相佐,誰又能處之安然呢?」
稍稍在文武之間製造了點矛盾,為的其實還是一般,裴氏這樣的河東大閥,他覺得需要時常敲打,嚇唬一下。
見裴世清還是和以往一樣,應答的滴水不漏,李破也不為己甚,只是順著話音便道:「郡守不必過謙,我之前初到此處,便與人說過,河東裴氏在此,實乃絳郡百姓之幸也,如今不過應其言而已……」
「可你們應該曉得,天下戰亂已有十餘載,各處生民塗炭,滿目瘡痍,我倒願天下多些裴氏,能保一地安寧,可惜天下能如裴氏者,寥寥無幾,反而走獸橫行,視百姓如豬狗,還都自詡豪傑之屬,可嘆可笑。」
「關西李氏,竊據西京,嘗以賢名而惑四方,實則纂逆之賊也,吾整軍經年,今率兵南來,以正討逆,正應天時人和,然吾一人力寡,還需眾人相助,以成其事……諸君可願助我?」
那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這和戰爭宣言差不多,只是沒那么正式而已,眾人躬身聆聽,話音方落,裴世清便已大聲道。
「臣等願隨大王討平逆臣賊子,救民於水火。」
眾人慢了一拍,卻是紛紛應和,只有同為晉地大閥閥主的王澤偷偷瞅了裴世清好幾眼,心說,那個飽讀詩書的正人君子跑哪去了?怎麼瞧著好像世間多了個阿諛諂媚之徒呢?
他可是不曉得,經歷了從李唐部屬到漢王麾下,再輪流於絳郡,上黨任職的裴氏閥主,那種從心靈到肉體所經受的折磨,比之晉陽王氏當年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顧慮太多之下,可是越發的矯情不起來了,如果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他們王氏也不是一樣,不然的話,他王氏閥主哪裡會甘冒矢石之險,隨軍而征?
你瞧瞧,當年伐遼東時,多大的聲勢,你見王氏和裴氏主事動彈過地方嗎?逃脫兵役的子弟倒是不在少數。
李破狀似滿意的連連點頭,許久才又笑道:「眾志成城,事有可為啊,本王年近而立,你們瞧一瞧,卻還一事無成,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若是能一戰而克西京,才稍稍說得過去嘛,你們說是不是?」
他這樣的說話方式,旁人真就學不來,效果卻不錯,文人們身上一緊,肯定覺著有些不合適,多少要在心裡嘀咕兩句,還一事無成?您這麼說還讓咱們怎麼活?
對李破家世知根知底的人恐怕要更進一步,您那列祖列宗在哪?李廣就算活著,怕也比不得您吧?祖墳青煙嗎冒的老高,還有什麼可不滿意的?
只是漢王開起了玩笑,說明胸有成竹,是好事,他們自然也能安心許多。
倒是將軍們愣了愣,然後一群人便吭吭哧哧的笑了起來,惡形惡狀間,一如當年跟隨李破在邊郡征戰時那般,在最苦的時候,漢王殿下也能「輕輕鬆鬆」帶著大家戰勝強敵,對他們來說,那親切感簡直是撲面而來。
步群還是那麼不要臉,早就擠開尉遲恭給自己弄了個更貼近漢王的好位置,如非羅士信身板在那裡擺著,人又凶的一塌糊塗,恐怕也被他給擠開了。
這時步群探頭探腦的就笑,「將主一事無成,末將等何嘗不是如此?俺們還想加個大將軍號呢,等將主進了長安,俺們豈不也能沾些光了?」
有長進,看著笑的齜牙咧嘴,眼睛都快找不到的步群,李破也覺得很有親切感。
當然了,聽著像是玩笑,可步群確實是有所長進,這話是在給眾將打底,沒見大家笑的挺歡,耳朵卻都支起來了嗎?連尉遲都罕見的沒給步群來一下。
李破遂大氣的擺了擺手,「榮華富貴,盡都在此,就看你們怎麼來取了。」
言罷,拍擊著城垛吟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此處可瞻西京樓台,爾等若能戮力向前,吾又怎會負了汝等之功?」
裴世清,王澤等先愣了愣,咂摸一下,詩是好詩,卻與大王身份不符,詩中之意,也堪琢磨,嗯,總之一句話,不很應景,倒是罕見的雄健之詞無疑。
將軍們可不管那麼多,他們多數人也都聽不明白,只知道漢王殿下很少在戰前親口許諾什麼,這一次卻是不同,既然很少,那就很珍貴,而漢王從來不糊弄人。
一個個身板紮實的將軍們,心好像火炭般熱了起來,即便是尉遲恭,一張黑臉上也泛起了些暗紅,還在心裡嘀咕,步群這廝雖還是那麼討人厭,可這次真就替大家說了話,不錯不錯。
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文才」,瞧瞧眾人也沒誰敢細究就裡,反而稱道之聲不絕,王澤更是已經讓人去取了紙筆,親自將之記下,之後要歸入漢王府存檔,算是搶了楊續的生意,也好好「諂媚」了一把,不讓裴氏專美於前。
實際上,這也只是能稍稍振奮一下軍心士氣,大戰之前,不管你用什麼樣的言語來說話,氣氛還是以凝重居多。
絳郡郡城周圍的兵營已經被塞滿了,糧倉,庫房也已充實無比,還有糧草軍械不斷的從北邊運過來。
讓絳郡上下官吏忙的焦頭爛額,即便是在郡府給漢王殿下擺的接風宴,也是草草了之,將軍們軍務更是繁忙,急著想聽候漢王的軍令。
所以,李破剛到絳郡,其實就進入了忙碌的狀態……
(世界盃到了,竟然選在了俄羅斯舉行,也是一件比較奇妙的事情,阿草雖然對足球沒什麼興趣,卻也要觀看一下,嗯,睡眠不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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