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召你們來,只說三件事。」
漢王府正堂,晉陽文武濟濟一堂,上次人到的這麼齊的時候,還是年初李破稱王之際,只是此時能來到李破面前的人比當時多了一些。
其中以中書侍郎岑文本,刑部侍郎楊恭仁為主,他們都算是新來之人,之外像漢王府司馬張亮等就在新晉之屬。
從李破的位置一眼望過去,人頭滿滿,這還沒有算上衛府將軍們,說明自李破稱王之後,晉陽的官僚體系有了一次顯著的膨脹。
李破的聲音清晰的傳入眾人的耳朵,眾人聽的聚精會神,不敢漏下一個字,因為也許這是漢王自稱王以來最重要的一次訓話。
大家心裡其實都有這個準備,即便被當庭斥責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原因嘛,很簡單,晉陽現在確實有些亂,各部職屬還不很清晰,難免有著錯漏之處。
再者漢王回到晉陽,便不見臣下,即便外間傳言很多,最離譜的就是說漢王得了王氏女兒,耽於美色,不理政事云云……
能走到這裡的都是聰明人,聽聽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也就罷了,沒人會傻的相信剛在南邊兒揮軍渡過黃河,攻入河南的漢王殿下會一腦袋扎進溫柔鄉里,你以為王氏女兒真是那種禍國殃民的世間絕色不成?
甚至有那想的多的還要嗤之以鼻,哼,晉陽舊宮裡面可有位天下第一美人在呢,漢王要是好色之人,怕是早就忍不住住進晉陽宮城裡面去了吧?
有些傳言說的確實很是不堪,至於是什麼人傳出去的,自有專人查探,這裡大部分人其實都當做謠言聽聽而已。
實際上呢,所有人都曉得,晉陽並非是一座密不透風的城池,突厥,李唐,梁鄭夏等,在晉陽安插探子,都屬正常,因為這裡和洛陽,長安比較相像,都是四境通達,族群眾多的大城……
所以說,在這樣一座城池之中,會聽見多少閒話,都在常理之中,人多嘴雜嘛,而有些人也在想,漢王殿下什麼都好,就是對治下之人過於寬縱了些,不然在晉地腹心之處,如何會有這樣的傳言出現?
當然了,真正的明白人就不會這麼想事情,作為受益者,在這樣一個大略上,他們絕不會跟漢王殿下唱反調,要知道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做的多了,自己也會受傷的。
總之,歸於晉陽多日的漢王終於出現在眾人面前,還召集眾人至此,那一定是有大事即將發生,這個時候誰要是輕忽懈怠,那將是對自己和家族極不負責任的行為。
而此時值得一提的是,能進入漢王府廳堂的人們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層次。
中書以陳孝意,岑文本為首,六部則以溫彥博,蘇亶,楊恭仁等為尊,再就是漢王府的幕府,這些人以漢王府長史薛萬均,司馬張亮,記室楊續等為首。
之外像太原郡守王祿等,都可以劃歸於正經的外臣之列……
底下安靜的好像沒有人一樣,李破不緊不慢的聲音也就好像被摻進了什麼,變得越發肅穆莊嚴。
「第一件事,今年秋收做的不錯,我說過很多次了,糧草豐足,乃基業之本,我很高興,你們都記得這句話,今年賴於眾人之力,治下士民皆能安渡冬日,諸位功不可沒,溫尚書……」
「下官在。」憋著一肚子話要說的溫彥博被漢王殿下先聲奪人,立即起身恭立,其實心裡也在嘀咕,您招人過來,每次開頭說的都是這個,沒點新鮮的東西,還真……真讓人有點無奈啊。
李破道:「年末考功,吏部要以此為據……功著者報於我知,呵呵,自我起兵以來,治下還無受爵之人,那就看看誰能先拔頭籌……」
開場有點平淡,可這句話一出口,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先是愣了愣,接著便有些騷動。
這可不是件小事,自隋末戰亂以來,哪個將軍,官員,貴族到了一定的層次,若身上沒有爵位,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可見此時封爵之濫。
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自晉末戰亂以來,封爵已經成為常見的籠絡人心的手段,幾百年下來,世襲的,新晉的,不勝枚舉。
如此延伸到隋末,爵號簡直五花八門,差不多已經成了貴族頭頂最基本的一個光環,而戰亂進行了十幾年,爵位越發泛濫,光李淵南下長安的路上,就發下了無數的爵位,犒賞有功之人。
因為沒有別的辦法,那會兒的李淵也賞不出別的什麼來,也無法細細計較,做個長遠打算,軍情如火,用一個爵位就能解決的事情,何必用其他辦法?
這就是隋末戰亂造成的後果之一,公爵滿地走,侯爵多如狗,不但是李淵,像王世充,蕭銑,竇建德處,也是如此。
而特立獨行慣了的李破,再次特立獨行了一把,從起兵到現在,誰來了也別想從他嘴裡掏出一個爵位出來。
好吧,真計較起來,也非是李破多有遠見,而是充滿了無奈的辛酸,一個呢,還是那句老話,名不正則言不順,你一個總管發什麼爵位?就算發下來,也得有那個分量不是?
再一個就是官職和爵位不相稱的問題,李破麾下本就沒什麼高官,把爵位掛在一個個小不點的身上,聽上去十分滑稽不是嗎?
最重要的一點則是,李破的敵人不會因受封爵而降,誘惑力不足都是好點的說法,真實的情況是,你給人家個爵位,人家還以為你是在開玩笑。
總之就是,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之前李破身上既然都光溜溜的,臣下們也就只能站在那裡瑟瑟發抖。
而現在情況終於有所不同,這同樣也是稱王之後的福利之一,李破總歸是能以爵位什麼的來犒賞臣下了,畢竟如今的漢王已經邁入天下諸侯之列,既不用在看什麼人的臉色,也不用顧忌臣下們將到手的爵位看成是一出鬧劇。
而憋了這許多年,賞爵的便利之處體現的尤為明顯,所謂物以稀為貴嘛……根本不用動什麼腦筋,只要想想就能明白,此時要是誰頭頂上有了漢王親封的爵位,定要高出眾人一頭。
聽到李破說起這個,就算是何稠,陳孝意,楊恭仁等這樣以前身有封爵的人,都是精神一振,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便飛到溫彥博的身上,然後就又在戶部侍郎蘇亶這裡轉上了圈子,竟然沒幾個人去計較,以前的爵位怎麼辦的問題。
當然了,這樣的議題也並非李破臨時起意,中書的建議早已在李破稱王之初便擺放在了他的桌案之上,只是被李破暫時壓了下來而已。
這會提出來,李破自然有他自己的計較……
溫彥博瞬間便感覺壓力大增,他是不怕得罪人,可要是得罪的人太多,他也受不了呢,而且他面對的是一個泛泛的題目,春耕秋收誰的作用最大?他娘的,見了鬼了,要不您來親自算一算吧。
「事關重大,為求公正,還需中書,六部一起商議,還請大王允准。」
溫彥博也不是好惹的,分攤責任的手段是信手拈來,都別坐著看熱鬧了,既然是眾目睽睽,就請都來參一腳,免得過後一個個來說老溫的不是。
李破笑了笑,聰明人的心思就是這麼好猜啊,大氣的擺手,「年關將近,儘快議定,讓大家過個好年。」
溫彥博躬身下去,暗地裡撇了撇嘴巴,心道,就知道是這句話,說了好些年,您也不嫌煩,這年頭,您給俺說說,誰還能過個像樣的年關?
就這一下子,得讓多少人輾轉難眠?過個什麼好年?
一腦門官司,外加一肚子牢騷的溫尚書坐了下來,再沒有給漢王殿下找茬的心思,只想著過後該怎麼操弄,才能把事情辦的妥妥噹噹了。
略略幾句話,先把座下最大的刺頭治了治,李破繼續道:「第二件事,蘇侍郎提議鑄幣,此乃大事無疑,交中書議決,諸人有何真知灼見,儘管奏聞於中書,不必有所顧忌……」
「要知道,此事涉及民生,不能有半點輕忽,由中書主理,戶部,工部協從,限期三月,報上來給我瞧瞧。」
這會兒陳孝意和蘇亶等也不淡定了,兩件都不是小事,摻和在一起是要累死人的,咱們分著來成不成?
可這會兒,他們想像溫彥博一樣分攤一下責任也不可能了,唯有躬身領命的同時,暗戳戳的想著,過後要見一下大王,起碼把期限弄的寬鬆些才好。
而他們也清楚,聽上去說的是兩件事,其實已經是三件事了,年末考功,外加封爵之議,再就是鑄幣。
這些事情都要在年前完成,想想就讓人頭大,因為其他的政務要辦,不可能將精力都放在一處。
而且,李破還有一件事未說,中書,六部,乃至於薛萬均,王祿等人都隱隱有些恐懼了起來,這個冬天好像不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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