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殿下不在對岸……」
就在王世充竭盡全力的將恐懼散播到部將心中的時候,已經被他嚇的不輕的牛進達終於將牛勇給等回來了。
幾天不見,牛勇在對岸已經吃的油光滿面,看著著實讓牛進達羨慕了一下。
大軍缺糧可不是開玩笑的,像王仁則那樣的鄭國皇族接待徐世績的時候,都吃的是野味,一點牛羊肉的影子都看不見,何況是牛進達了,能偶爾喝上點酒,就已經是他們這些將領們最好的福利。
聽聞漢王不在對岸,牛進達心裡一下就涼了半截,不在風陵渡,那肯定就是在蒲坂了,他娘的傻的嗎這是,還真想去打李神符啊……這麼賣力……是真想做王氏的女婿不成?
牛勇心思卻少,也不管堂兄在想什麼,接著便道:「對岸主事的是四位將軍,左屯衛將軍陳圓,左武衛將軍李年,右武衛將軍薛萬徹,還有左翊衛將軍張倫。」
他記憶倒不差,去了幾天就大略記住了對面的英雄譜,「中軍則由漢王府左領軍羅士信,左二領軍徐世績把持……俺見了張將軍和陳將軍,他們待俺還不錯,那邊可是吃的好啊……」
牛進達終於忍不住了,上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讓你吃的好,讓你吃的好,「派你個狗東西過去,就是為了一口吃的嗎?」
「大哥輕些,大哥輕些,娘的,再打俺可還手了啊。」
兩兄弟可以說都是山東戰亂的倖存者,家破人亡不在話下,身邊就只剩下這麼一個親人,沒大沒小慣了,片刻之後便從單純的毆打轉變成了互毆的狀態。
牛進達心眼多,如今吃的也不太好,在單純的角力上很快就落在了下風,被牛高馬大的牛勇狠狠錘了幾拳,終於老實了下來。
過後,牛勇一邊揉著臉頰上的青腫,一邊晃著砂鍋大的拳頭,得意的道:「大哥你急什麼?俺說那邊吃的好,是想跟大哥說,投過去就對了,那邊也不光吃的好,俺稍稍瞅了瞅,人家那兵卒,嘖嘖,各個都是生猛漢子,穿的齊整不說,那刀槍亮出來,比一比的話,咱們身上帶的這些,都得扔了,俺都不好意思帶著這把破刀見人了。」
牛進達揉著肚皮,錘著老腰,翻起了白眼,「哼,沒見著漢王,旁人說的,旁人給你看的能信了?」
雖說王世充奸猾的厲害,起了一個很壞的榜樣,可牛進達心底里還是比較認同君無戲言這句話的,漢王如果有了承諾,那麼就不妨投過去,旁人嘛,說話不作數,可別想來糊弄人。
「大哥你這可就想差了,俺猜啊,漢王就是對岸,只是還信不過咱們,所以才未能相見……」
這頭憨實的老牛眨巴著一雙牛眼,終於露出了些狡猾之色,從山東那樣的地方跑出來的鬼怪,怎麼會沒有一點的心眼呢,只不過比他的兄長少一些罷了。
「哦?跟俺說說,怎麼回事?」
「俺親眼看了對岸的營寨,他娘的,都快修到天邊兒去了,就算大半空著,也看著讓人瘮得慌,再說了,四個衛府駐於對岸,那得是多少兵馬?」
「還有還有,羅士信是哪個大哥你又不是不清楚,當初在張將軍麾下的時候,最蠻橫兇猛的就是他,連秦將軍都不敢輕易招惹……俺特意打聽了一下,羅士信竟然是漢王的結義兄弟,在馬邑的時候就相識了……」
「他和徐世績都在河邊,漢王又怎麼會不在?」
牛進達點著頭表示同意,牛猛看著粗實直爽,其實是挺聰明的一個人,不然的話,他也不會派這個堂弟過河去跟對岸的人說話。
「這麼說來,就是漢王不願見你了,要想取信於人,看來還得做點什麼,他們跟你到底怎麼說的,你一句不差的跟俺來說一遍。」
一句不差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儘量複述而已。
「他們說,兩條路給咱們來選,一個是輕裝簡從偷偷渡河過去,只要能到了對岸,便可無事,另外一條路呢,是讓咱們按兵不動,等對岸號令行事,大哥你看……」
牛進達只是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兩條路都不好走,他其實和吳黑闥,郝孝德兩個遇到的問題一樣,沒有讓人信任的基礎,陣前投敵的時候就得加著十二分的小心。
牛進達心意煩亂不堪,這個時候牛猛還在敲著邊鼓,「大哥還猶豫什麼呢?就咱們這點糧草,夠幾天吃的?每日裡都要低聲下氣的跟人討要,當咱們是要飯的不成?那邊吃的是真好……」
好吧,凡是從隋末戰亂中走出來的人,對飢餓都有著深刻的印象,才去到對岸幾天,旁的倒也罷了,對岸的吃食卻讓牛猛念念不忘。
他這一番話牛進達沒怎麼聽進去,還有點哭笑不得的瞅了瞅牛猛,看著說到吃的就能流口水的堂弟,牛進達心中也是一酸,他娘的,當初他們也可以說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可到了這會,竟然能讒成這樣,什麼世道啊這是。
而討要,要飯的這樣的字眼卻是讓牛進達心中一動,沉吟片刻,咬牙道:「你先休息兩天,瞅機會再去對岸一趟,能見到漢王最好,就算見不到,也得仔細問問,對岸到底什麼打算。」
把牛猛趕去休息,牛進達立即招來了心腹,命人去傳信給沈青奴這個曾經要過飯的,讓他晚間過來,有要事相商。
得到傳信時沈青奴正蹲在地上吃飯,吃的很快,眼睛還不斷瞄著周遭左右,看著形象非常糟糕,而這顯然是當初流浪時落下的毛病。
牛進達終於有了動靜,沈青奴感到很高興,「回去跟牛將軍說,今晚俺再去他那討口酒吃。」
把人打發走了,沈青奴嘿嘿一笑,之前他就已經得了稟報,牛猛回來了,看來姓牛的還成,這要是一點動靜都不給,那他就要想想,是不是也派個人過河了。
之所以幾天過去,他還在等牛進達的消息,是因為他這人做事有自己的章法,也可以說是從洛陽市井間帶出來的江湖氣在起著作用。
其實他看重的就一個,眾人拾柴火焰高,心不齊辦不成事,所以乞兒軍在他手中就像一塊石頭,誰也別想摻沙子進來。
而如今既然跟牛進達有了約定,沒發現不對的時候,他也不會去耍什麼心眼,相互鬥來鬥去的,很可能會把事情給辦砸了。
當然了,他也在時刻提防著牛進達翻臉把他給賣了,不然的話,牛猛這次回來,也不會讓他的人立即給發現了。
他這會先算了算牛進達和他的兵馬,加起來四千多人,差不多占了風陵渡守軍的一半兒,若是動手的話……他心裡還是有底的。
和牛進達擔心的事情差不多,他只怕那什麼漢王當了王氏的女婿,不願招納他們這些王氏部屬。
晚間,沈青奴悄悄去到牛進達的軍帳,一邊喝著酒,兩人一邊嘀咕了半宿,有人商量著,那就是和自己單獨左思右想的感覺不一樣。
悄悄渡河溜走,沈青奴是不同意的,那算什麼?連個功勞都沒有,拋家舍業的過去投靠,誰會正眼看你?
不如先按兵不動,還能觀望一下風色,聽說潼關那邊打的很兇,吳黑闥和郝孝德兩個在潼關下碰的頭破血流,家底沒了一大半。
昨晚皇帝剛剛遇刺,今天皇帝就親至軍前,把左武衛將軍郭舉給宰了,將領們的性命如此輕賤,別說牛進達,便是沈青奴聽了這樣的消息,也是生出了幾許兔死狐悲的情緒。
兩個人的結合其實很相配,牛進達可以給沈青奴剖析將領之間的利害關係,沈青奴的消息很是靈通,如果他願意,王仁則一天如廁幾次,用的什麼姿勢他都能給你說的明白。
互補的作用很明顯,走出牛進達的軍帳的時候,沈青奴差不多已經不做他想,而留在帳內的牛進達同樣覺著心安無比。
而兩個不怎麼能把握大局的傢伙這次卻有志一同的都認為,大軍離散的日子可能不遠了,因為就算身處風陵渡口,他們好像也能感受到大軍當中的暗流涌動。
皇帝的戾氣正在爬向巔峰,將領士卒的怨言也正在軍中流傳,而缺糧的消息傳播的一日甚過一日……
黑暗之中,沈青奴望向西南潼關方向,好像依稀能看見點點火光。
可在他眼裡,那裡就像正有一隻巨大的火把在燃燒,是能燒死個皇帝,還是把潼關烤焦了,其實沈青奴都覺著不關自己什麼事兒了。
王世充不是個好皇帝,從來沒跟大傢伙帶來哪怕一丁點的好處,那憑什麼還能讓咱們為他流血流汗?
如果真讓這樣的人平定了天下,那他是不是還要用無數人的屍骨再修幾座洛陽那樣的城池?
實際上,這才是普通人的想法,能讓天下安定的,絕對不會是王世充這樣的一個皇帝……
……………………
可不管鄭軍內部怎樣的四處漏風,此時潼關下的戰火依舊在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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