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她現在只想回到煙雨迷濛的江南,再瞅瞅那裡的故居,見一見那裡的故人而已,可惜,這樣簡單的願望在現在卻是奢侈的無以復加。
「李……李公年紀……還輕,又有嬌妻幼子……如今還要迎娶伽藍公主……您就莫要多慮了……」
這是貼身宮人在勸慰,說的吞吞吐吐,其實卻正說在蕭皇后的心事上面,所謂紅顏禍水,老天爺給了她無雙的容顏和絕世的風姿,在離亂之時,卻成了取禍的根源。
宇文化及兄弟宮闈的時候,曾闖過的她的寢宮,竇建德在她面前也醜態畢露,大利城中竟然有人公然向她求親,晉地的這個人會有什麼不同嗎?
至今這人也不曾來晉陽拜見,或許有些宮人覺著心寒無比,可她卻覺著有些心安,她如果年輕上十年二十年,淪落到如此地步,也許還會想著找個穩當一些的靠山,如今嘛,她卻不會去承受那樣的屈辱。
因為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一朝國母,即便隋室已亡,沒什麼指望了,可她必定要以皇帝妻子,也就是皇后的身份結束這一生,這是她最後的底線,也是她最後的一點堅持。
她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吩咐道:「去請李碧入宮,本宮要跟她說說話。」
那是個姿容靚麗,卻大氣有如男兒的標準關西世閥女子,實際上她並不太喜歡這樣的女人,因為每次看到對方,都會讓她回想起那個威嚴有如帝王的獨孤皇后……
可現在她卻沒有任何選擇,只能結好對方,甚至可以說是刻意討好,以求能安穩度日。
但幾年過去,天下已非隋土,天下人更非隋臣,誰還會在乎她的喜好呢?
而且,這同樣也是個只在乎夫君的功業的女人,和隋室也沒有半點的情分牽連。
…………………………
而此時,李碧確實也在為夫君的功業所煩惱。
總管府後宅之中,李碧一手抱著個小小的嬰兒,不停的笨拙的晃動著,想讓這個除了吃就是睡再有就是嚎啕大哭的小傢伙能安靜一點。
李碧看上去圓潤了不少,滿臉紅光的樣子幾乎根本不像這年頭生育過孩兒的婦人,精神的有點過了頭兒。
她心情還不錯,正在看著丈夫捎回來的家書,雖說丈夫未能在她生育孩兒的時候歸來,稍微有點遺憾,可她也沒什麼抱怨,這年月,守著妻子兒女過日子的男人,統統都在沒出息之列,只有那些能為妻兒家族帶來榮耀的男人,才是女人們心儀的夫君人選。
當然,府中漸多的女人也讓李碧有點煩惱,不過這也不算什麼,自獨孤皇后歿後,男人們都開始肆無忌憚了起來,而聯姻又是一個家族興旺所必須謹慎面對的事情之一,出身門閥的李碧非常明白這一點。
隨著夫君身份越來越是尊貴,這種事情也愈加難以避免。
安撫晉陽王氏,說再多的話,不如娶上一個王氏的女兒,安撫河東裴氏,同樣也是如此,甚至於這事兒根本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也許用不了多久,很多大閥的姓氏,就會頻繁出現在她的家中了呢。
而自她產後,丈夫的書信隔三差五就來上一封,除了關切她的身體之外,信中也在抓耳撓腮的給兒子起名字,看著讓人好笑之餘,卻也心中暖暖,就更沒什麼怨氣可言了。
更讓她滿意的是,丈夫隻字未提求娶伽藍公主阿史那天香的事情。
丈夫的心意,她自然能夠領會,可她也知道,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突厥汗帳北遷,意味著突厥汗國對南邊兒的影響大大減弱,可在睿智的人看來,卻正是交好突厥的最佳時機。
這個時候任何不夠謹慎的舉動,也許都會挑動突厥人最敏感的那根神經,陷入內亂的諸侯們,都不會願意去承受突厥汗國的怒火。
而李破選擇揮兵南下之後,也是如此,並無例外。
當年李破的那些豪言壯語,在此時此刻看來,就有點可笑了,內戰這東西一旦打起來,哪裡還能顧得上什麼外敵?
所以適時和突厥人聯姻,才是這會兒最正確的選擇。
而這種虛假的和平到底能維持到幾時,主動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屬於李破。
李碧悠然的看著來信,這些日子李破的家書上,言及軍政之事的時候很少,意思嘛,自然是讓妻子好好將養身體,不要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閒事。
可這次不一樣了,李碧看著看著眉頭已經皺了起來,最後更是啪的一聲將書信拍在了桌子上,力道很足,聲音很大,象徵著女主人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當中。
懷裡的嬰兒哇的一聲重又哭了起來,並習慣性的張開稚嫩的手臂,求取母親的安慰。
李碧狠狠瞪過去,嬰兒的哭聲戛然而止,李碧成功的用她那常年累月積累起來的「威嚴」,止住了小兒的啼哭,只是那畫面太美,就沒必要細述了。
兩個乳母在旁邊嚇的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上一聲,心中都在祈禱諸天神佛,讓這位女主人突如其來的火氣不要發作的太厲害,不然傷了小主人兒可怎麼是好?
李碧哼哼兩聲,不滿意的看著兒子,「這般膽小,和你阿爺差的可太遠了。」
伸手點了點兒子的鼻頭兒,小傢伙晃動著小手抓住,馬上用嘴巴去啃咬,然後咧開小嘴兒就笑了。
李碧輕笑一聲,「嗯,笑起來的樣子倒還像一些……」
見她這喜怒無常的樣子,兩個乳母對視一眼,心中都是戰戰,旁邊的貼身侍女膽子要大一些,拍馬屁道:「小郎君這眉眼,和您一般無二,長大了定然俊美無雙,不定要迷倒多少女兒家呢。」
李碧逗弄著兒子,頭也沒抬的道:「那可沒什麼用,將來若想繼承家業,還得像你阿爺……」
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將兒子遞給了乳母,揮手讓乳母抱著兒子退下,這才吩咐道:「去,傳溫長史,蘇司馬速來見我。」
說完,李碧重又拿起書信觀瞧,不出意外的,她心裡的火氣又被挑了起來。
元朗是她的表弟……夫君的心性她再是了解不過,一旦有了疑心,以後恐怕就很難再得他信任了。
想到此處,李碧在心裡咒罵了一聲,元朗這個廢物,在北邊是許是呆的太過逍遙,已有些得意忘形了,若不讓他好好長長記性,也許日後父母妻兒的性命他都能給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