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劉兄竟然剛從洛陽迴轉?那裡可是俺的老家……」
馬三寶不端架子,時不時的還捧上武氏兄弟幾句,馮二那廝則在大談自己的搏場經驗,席間氣氛好的不得了。
聽說姓劉的這位是個商家子,馬三寶一下來了興趣,武氏一門現在半官不官,半商不商的已經不太好打交道,這位看著倒是正合適。
「劉兄家中做的什麼買賣?現在俺聽說大家都在看著北邊,走洛陽這一路……是漕運不成?」
「沒想到將軍竟然曉得這些……」這位劉兄有點受寵若驚,商人地位還是太低,跟在座的這些人相交,只能賠上笑臉,不會得人真心看重。
之前其實和武氏兄弟差不多,是眾人的錢袋子,還比不上武氏兄弟呢,人家阿爺好歹得了官身,眼瞅著就脫去商人這層皮了,這也是商人群體的終極目標。
不然大家也不會把呂不韋當祖師。
馬三寶看著他就笑,「什麼將軍不將軍的,賢弟若是瞧得起俺馬三郎,叫俺一聲馬兄就成。」
不配有名字的劉某人大喜過望,以一個商人的口舌,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是施禮點頭,一副路遇知己的模樣。
其實說實話,以前馬三寶也不太能瞧得上商人,覺著商人沒有信用,不顧情義,算計來算計去的樣子十分令人厭惡。
可現下他自己打算做點買賣的時候,看著商人就覺得尤其順眼了起來。
那話怎麼說來著,到什麼山頭唱什麼歌,人家馬三寶進入角色是非常快的。
用不了幾句話間馬三寶就弄明白了,劉氏主營的其實是木材生意,還有一些售賣字畫的鋪面,順便做點文字買賣,其實就是後來的出版生意。
買賣經營的非常不錯,配置也很合理,木材生意加上造紙,書鋪,都有著明顯的關聯,並非是什麼賺錢做什麼,而劉氏確實也是長安有名的大商。
比起當年的武士彠來也不遑多讓……
他們之所以最近奔波於長安和洛陽之間,就是因為洛陽那邊正在熱火朝天的搞建設,劉某人說的挺謙虛,好像沒賺到什麼銀錢,實際上他們這些人正大力的加入到河南,河北等地的重建工程當中。
不說賺的盆滿缽滿吧,卻也吃的滿嘴流油。
北邊的買賣?他們可不是那些靠冒險賺取暴利的行商……
劉某人對馬三寶是畢恭畢敬,其實心裡在琢磨著,是不是能通過此人搭上楚國夫人府那邊。
如果能成的話,劉氏那可就算是靠上一顆大樹了,讓他給馬三寶磕頭都不帶猶豫的。
………………
「長安現在買賣書冊的人多嗎?」
「這個……得看什麼時候,前朝的時候咱就不說了,那會生意是真好,可惜戰亂一至,人們哪還顧得上讀書,都拿起刀槍來賺取功名富貴了。」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至尊的詩……對,現如今不興……應稱陛下,陛下的詩詞雄健處,世所罕有,溫婉處,又撓人肺腑,真可謂是千古一出之人啊。」
「是啊,俺回京就聽人彈唱過青玉案,也不知怎麼說,就是覺著好。」
兩人說話間,越來越是熱絡,還吹捧起了皇帝,馬三寶高興了,劉某人談吐不俗,很合他的胃口,於是命人把劉某人的矮几挪過來拼桌,讓眾人都有些驚訝。
馬三寶插科打諢,沒讓其他人感覺受到了冷落。
兩個人湊到一處,那說話就更方便了。
「也是托至尊的福,元夕詞青玉案一出,傳抄者眾,吾等的買賣確實好做了許多,而且……陛下重文事,我阿爺就說,將來藏書之風會比前朝更盛一籌……
比如今年凡長安做書行買賣的人就都盯著郫國公府那邊呢,聽說何氏工物一書已近完結,原冊肯定是朝廷刊行,但湯湯水水大家估計都能吃得幾分。
這書據說了不得,乃何公一生心血所聚,能開一代之先河,一旦行於天下,便為文壇之盛事。
咱們這些人身份微賤,不得要領,不過因為買賣的緣故,許也能稍襄盛舉。
再加上書院多了起來,杜公,虞公,王績,王公等人時有新作,好像文壇大興只在眼前一般,對於我等書商來說,真是少有的好時節啊。」
馬三寶聽的連連點頭,甚至有了茅塞頓開的感覺。
劉某人卻還意猶未盡的道著,「宮中觀文殿中書冊逾十萬,因戰火損毀者不計其數,聽說一直在補完當中。
俺們都知道馬兄非是尋常之人,若能從中引薦一二,眾人必是趨之若鶩,過後也當重謝中人,馬兄覺得這樁買賣做得做不得?」
商人就是商人,見縫插針,頭一次見面,說著話就想謀點什麼。
馬三寶笑笑,不置可否,心思卻越發活絡了起來。
心想這應該是投石問路,就像以前那些人登柴府和公主府的門,先是有所求,然後就是攀附,如此這般,大企圖也就來了。
………………
隨著酒菜上桌,館中的娘子們聘聘婷婷的也進到廳中,於是嬌聲軟語間,男人們不再說什么正事,這個時候還說他娘的正事啊,享受歡樂時光才是最大的正事。
大家開始輪番敬酒,馬三寶打起精神,只方才跟劉某人談了那些,就讓他收穫不少,心情很是愉快。
他酒量不錯,按照規矩先和主人飲了幾杯,然後……也就當仁不讓的成了主角,他也不偷奸耍滑,酒到杯乾,順便摟著身旁的小娘子互相餵上幾杯。
看他如此放浪形骸,眾人鬨笑之間,徹底拋開了那點顧忌,逐漸放飛了自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又有人起身來到馬三寶近前敬酒。
這人是個長安縣的書佐,萬年縣人,和萬年縣韋氏有些干連。
年紀輕輕的就留了一副山羊鬍,看著很是老相。
「久聞將軍大名……」
「過獎過獎。」
「俺不是說笑,當年俺在萬年縣家中之時,正逢將軍執掌縣位,至今咱們都還記得將軍的恩惠呢。」
馬三寶確實做過一年萬年縣的縣令,乾的其實是縣尉的活計,一上任就大力剿除匪患,一年的工夫,其他的都來不及施展就離任了。
說是有惠於萬年縣百姓……倒也不算虛假。
馬三寶哈哈一笑,仰脖把酒倒進肚囊,他的為官資歷其實都在領兵作戰上面,這點恭維實在撓不到他的癢處。
這書佐和馬三寶飲了一杯,卻還不走,笑著道:「今日歡飲,也不能好好說話,改日等將軍有閒,俺請將軍飲酒,不知將軍可能賞光一聚?」
馬三寶對此不感興趣,只是這人說話不緊不慢的,口氣也是不小,馬三寶不由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客氣的道了一句,「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書佐自覺得了允諾,高興的轉去敬別人,卻也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將軍是洛陽人,到時俺給將軍引見幾位鄉黨,必然不會讓將軍失望而歸的。」
馬三寶就不很在意,在洛陽的時候他是柴氏的奴僕,那可不是什麼好的資歷,鄉黨?老子現在是晉人,你懂不懂?
………………
這位書佐有些莫名其妙,卻未擾了馬三寶的興致,左擁右抱,這頓酒喝的很是痛快。
同樣心裡也羨慕至極,這些商人真的很富裕啊,不論是武氏兄弟,還是劉某人,都是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馬三寶覺著自己若是經商的話,肯定不會比他們差了,能給子孫賺出一份讓人眼紅的家業出來。
等店家奉上歌舞,廳堂間就又熱鬧了幾分。
你一言我一語的,馬三寶從中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說吳王杜伏威出京領兵去了,聽說在海外著實打了幾場勝仗,聽到這個,馬三寶很是詫異。
吳王杜伏威竟然能活著離開長安?真是個有福氣的傢伙啊,不會在海外建國吧?
他又想起了之前遇到的竇建德,看那自由走動,沒有多少抑鬱之色的模樣,說不定也能活上許多年。
陛下度量如海,佩服佩服。
又比如說剛舉行完的科舉大考,這裡的人還真有兩位參加了,那個書佐就是其中之一。
當然了,他們不會去參加常科的考試,參與的都是制科選官。
十一月間,科舉的結果已經公布了出來,沒選上的不去說他,選上的人接下來的幾個月就得刻苦攻讀,好好的準備來年的京考。
那兩位都選上了,一副很是得意的樣子,馬三寶心說,你們不去用功讀書,卻來此廝混,那來年的京考應付得了嗎?
此時廳中響起了青玉案的調調,和之前馬三寶聽到的曲子截然不同,身邊的妓子一邊餵他飲酒吃菜,一邊給他解釋。
這是前些時從成國夫人府傳出來的曲子,說是琴藝大家呂鄉君所譜,曲調精妙,無人能及,很快就在坊間傳唱了起來。
技藝稍微粗糙一些的琴師都不敢彈奏,館中也是重金請了兩位大家過來,才敢在客人面前獻醜。
馬三寶又聽了一回新鮮,隱隱的覺得長安確實跟以前有了許多不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