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有事要說?」
禮部的人辭出之後,李綱卻又迴轉請見,看他那肅穆的樣子,李破心不由沉了沉。
李綱白髮蒼蒼的,歲數可不小了,不會是要請辭吧?
李綱這人風評很好,秉性剛直,諸事為公,這樣的人李破不很喜歡,可他知道,朝中卻缺不了此類人物。
他想到這些,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著該怎麼挽留了。
李綱卻不知皇帝心中的小九九,只是沉聲道:「還請陛下屏退左右。」
李破不由皺了皺眉頭,這樣的請求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心裡先就罵了聲娘,也不知是什麼大事,冬天到了,大家就不能消停一陣嗎?
不過他卻沒有猶豫,揮了揮手吩咐道:「都退下去吧。」
等殿中無人,李綱躬身稟道:「啟稟陛下,前些時科舉有人舞弊,泄露考題,臣開始也只是聽人說起,未有實證,所以不敢輕易舉發……」
他抬頭看了看皇帝,竟未見有何異樣,不由發問道:「陛下好像並不意外,也不氣惱,可是早在料中?」
李破怎麼會不惱?只是這種事情在後來不論聽到的,還是見到的,都多了去了,真可謂是古今如一,從無更改,連花樣都一般無二。
當然了,說是早在料中也無不可。
李破輕輕拍了下桌子,臉上不知不覺便露出了些燦爛的笑容,「意料中事,你為官多年,不會沒有想到吧?
你瞧瞧,地方各郡報上了多少事故?五花八門什麼樣的沒有?長安是人才匯聚之所在,聰明人多了,難道還不如地方上的人想的多?
不過泄露考題,膽子倒真是不小,查到是什麼人了嗎?嗯,聽你的口氣,應該是沒查到什麼結果吧?
沒有大理寺,刑部相助,又不敢張揚,自然無法追查就裡,沒有報給皇后……唉,還真是難為你了。」
「陛下聖明燭照,什麼事都瞞不過陛下……」李綱這話說的誠心誠意,這些時日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就在這幾句話間沒了蹤影,感覺一陣的輕鬆。
皇帝什麼都料在事先,也體諒你的不易,做臣下的責任和壓力就不會那麼大了,遇見這樣明理的君王,無疑是臣下們的福氣。
………………
李破問道:「查的有什麼眉目沒有?」
李破根本沒問是不是真有其事,直接就信了李綱的話。
李綱自然知道,這是皇帝信任他的為人,心中不由大是感激,奏道:「雖然不能追根溯源,可臣讓人查探了一下,有四名生員極為可疑,都是京中浪蕩子,此次考舉卻都榜上有名。
臣還拿來他們的考卷看了看,中規中矩,瞧不出什麼疑點。
而今年科舉,考題過手之人太多,也不好追查……」
李破想了想道:「那你以為該怎麼做合適呢?」
李綱道:「臣覺得鄉試已過兩月,不應再大張旗鼓的追查了,於事無補不說,還會讓朝堂上下人心動盪,不如等一等,所謂人心不足,敢為一者必敢為二三,京試之時必現端倪。」
李破欣賞的看了李綱一眼,不急不躁,又有辦法,正是有才能的表現。
「好,那就先放一放吧……卿為禮部尚書,心思不能放在這種事情上,我會另外委人去追查。」
李綱本來還想說說自己是怎麼得來的消息,為何在他來密奏於皇帝知曉,好為禮部上下開脫一下,但此時見皇帝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不再多言,應諾一聲,順便辭出。
………………
李破在太極殿中思索了一會。
別看他輕描淡寫的就把李綱給打發走了,可心中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他此時想起的是後來那些滿清的達官貴人們做下的糟爛事,他們把考場舞弊當做了一門生意來做,也不知為什麼那麼缺錢。
當然了,李破相信自科舉誕生之日起,這種事情在所難免。
察舉制盛行之時,相互舉薦,聯結朋黨,一切都是明目張胆的來做,等到科舉一開,大家自然而然的就要轉為地下,科場舞弊也就隨之而來。
所以說這並不讓人意外,卻實在令人氣惱。
咱這剛開個頭,你就敢火急火燎的來上眼藥,地方上還有點鞭長莫及,長安這裡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這些人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去年冬天官考之時就有泄露考題的風聲,科考又來,會不會都是這些人呢?
李破有些鬱悶的想著,良久之後才吩咐道:「傳大理寺少卿長孫無忌,兵部侍郎張亮入見。」
最終他還是打算動用軍情司,這些人在打探消息,追查隱秘等事上真的好用,幾乎讓人慾罷不能。
李破用起來還算克制,因為他明白其中的利害,不想讓錦衣衛之類的機構出現在自己治下。
歷朝歷代都有為皇帝辦私事的機構,這個自不待言,可錦衣衛,東廠,西廠,內廠之類的玩意那是集大成者,政治鬥爭的副產物,最後則成為了一個個無人能制的怪物。
軍情司可不能這麼玩,要向海外情報機構發展,不能太多的用在內部。
可話是這麼說,為政日子越長,越需要軍情司這樣的耳目,哪個皇帝都不想被朝臣,親信給糊弄了不是?
所以他要用長孫無忌,軍情司在旁協助就好。
長孫無忌現在無依無靠,又是李世民的舅兄,沒人敢跟他輕易交往,所以只要稍微籠絡一下,就是很好的鷹犬……
………………
兩人很快就到了,李破也沒跟他們廢話,直接吩咐了幾句便讓他們退下了。
事情不算小,可對於大理寺,軍情司來說,卻並非難辦之事,科場舞弊這樣的案子,只要朝廷的權力部門有心追查,沒個查不到的,只在於查到哪一步而已。
歷史上凡科舉大案,往往會涉及到權臣,或者是皇親國戚之類的人物,所以一般來說,難受的不在於案情本身,而在於朝廷的權力鬥爭上面。
大唐立國才將將四年,平定諸侯也才兩年多,還沒有機會形成頑固勢力,朝中政爭也並不激烈,此時的舞弊案和後來顯然無法相比。
……………………
長孫無忌和張亮兩個出了太極殿之後都感覺非常振奮,有事情做了,還是皇帝欽許,不是心腹的話哪裡會交到他們手中?
在太極殿外,兩個人互相稍一打量,長孫無忌率先施禮笑道:「看來以後無忌還要向張侍郎多多請教啊。」
張亮笑笑,回禮道:「長孫少卿說哪裡話,陛下說了,此事還是以大理寺為主,今後有事儘管吩咐便是。」
他們兩個不熟,張亮是開國功臣,長孫無忌是洛陽世閥中人,不論出身還是經歷都大相逕庭,湊到一處相互謙遜兩句,然後就只能是就事論事了。
張亮看了看長孫無忌,先就覺著這廝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在他看來長孫無忌太年輕了,估計和那些世家子沒什麼兩樣,之所以能身居高位,還是占了家世的緣故。
大理寺少卿……張亮心裡羨慕的嘖嘖兩聲,又一萬次的嘀咕,俺怎麼就沒投個好胎呢?
「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俺今晚到長孫少卿府上拜會一下,少卿可還方便?」
長孫無忌卻是不敢拿半點世閥子弟的架子,眼前這人不但是開國功臣,而且還掌管了軍情司那樣的地方。
關於軍情司,他是早有耳聞,皇帝當年起兵時建起來的,後來轉到兵部轄下,但如今軍情司具體是做什麼的,他卻不甚了了。
皇帝把這事交給大理寺還算合適,可軍情司……長孫無忌一直在咂摸其中滋味,卻感覺很是不好。
他準備回去讓人打聽一下張亮的資歷,和這人說話也要小心一些……
想著心事,嘴上卻不慢,「有什麼不方便的?本該是無忌去拜訪侍郎的,不過既然侍郎這麼說了,無忌今晚便在府中恭候大駕便是。」
兩個心眼多到不行的人湊到一處,就是這麼一副賊頭賊腦的場面了。
………………
隨著天氣一日冷似一日,長安城內也消停了下來。
李破將三省的高官聚起來開了一次小朝會,主要是對今年的諸般舉措做個總結,為年底的大朝會打個譜,再展望一下新的一年。
和突厥會盟的成果在小朝會上宣讀了一下,明年大唐需要履行一些承諾,主要是消減邊塞駐軍的規模,以及開通邊市等事。
另外由於今年外邦使節來的很多,所以鴻臚寺要擴編一下了。
今年出使的人就不少,明年會更多,而且會越走越遠,李破覺得應該重視起來,在長安書院當中培養一下此類的專業人才。
今年做下的大事不少,都是能夠影響到今後十年二十年,甚或是百年的國策,大家議論了一番,都覺大唐氣象已顯,今後幾年按部就班即可。
而雜七雜八的事情也有不少。
比如說南方的稻米栽培試點,今年大多獲得了豐收,稻米的栽培在中原已不鮮見,只是產量和栽種植範圍一直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