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更倒霉的是天上不知什麼時候飄來一片雲彩,很快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要是油滴在腦袋上,人們估計都不很樂意。
古人又說的好,春雨潤如酥,那真是粘在身上,融入骨中,身體肯定要酥上一酥。
呂鄉君仰起腦袋看了看天,斗篷也被人收走了,嬌小的身子便有點扛不住,好像遇到了江南的冬雨一般,狠狠打了兩個哆嗦。
呂鄉君暗自叫娘,回去不會病上一場吧?她這樣無依無靠之人,最怕的就是生病,而且很多江南名妓都是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就病歿了,消息傳來傳去就變成了悽美的故事。
呂鄉君平時很願意聽一聽這些,共情能力又強,聽著聽著還要掉上些淚珠子,但她卻絕對不願成為故事的主角。
好在老天爺的惡趣味來的快,去的也快,雲彩不一會就飄走了,沒再折磨這些可憐人。
軍兵們也在嘟嘟囔囔,埋怨著莫名其妙的天氣,呂鄉君羨慕的看著他們,這些傢伙一個個身強體壯,其實就算是平盆大雨下來,他們也能頂得住。
不像呂鄉君,看著活力滿滿,頭髮根里好像都蘊藏著靈性,其實卻是個地道的江南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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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出行向來隨性,用人家伍子胥的話就是白龍魚服,出去巡遊,表示隨時都可能遇到危險的意思。
像是孫策輕出,為刺客所乘就不在這個範圍之內,因為孫策出行有主動冒險的意味,孫策自恃武勇,覺得沒人能夠殺得了他,於是人家是大張旗鼓的只帶幾個隨從就出去射獵遊玩。
勇氣可嘉,但明顯腦子有點問題,嗯,也許是藝術加工,咱們在這裡不作討論。
李破此次出宮就是來看看長安海事學院的工程進度,今年他想在東南沿海建一些給海船進行補給的港口。
像杜伏威那樣不管不顧,領著人就衝到海上,走到哪算哪的樣子,是不能長久維持海上的影響力的。
中原王朝經營西域還得在河西地區設立不少節點呢,這和海上是一個道理,必須在一些關鍵的地方設下港口,並要有駐軍保護,這才是長久之計。
等到時機慢慢成熟,海外的那些島嶼再歸攏一下,便可以讓海船遠行了。
他不指望此時的人們能去到美洲大陸,可外海的島嶼卻完全可以都探一探。
李道宗率軍攻打林邑只是一個開始,東南沿海的故事也才剛剛精彩起來……
而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才,所以長安海事學院便應運而生,其實海事學院設在長安並不合適,就算不去海邊,江陵,江都之類的地方顯然更符合情況一些。
可還是那句話,萬事開頭難,若沒有他的督促,倡導,海事學院肯定要舉步維艱,辦著辦著也許就成為書院那樣的地方了。
………………
「南邊來的船工都到了吧?多少人?可還得用?」
李破騎在馬上,剛剛小雨落下來,他也被淋的有點心煩。
跟他一起過來的除了門下省的幾位之外,就是匠作丞閻立本,工部郎中姚淺,他們兩位都是負責督造長安海事學院的官員。
官都不大,和當初建造長安書院時明顯差了一個級別,這顯示出朝中官員們對此事的態度。
出力只出四五分,很多人都在旁邊觀看風向。
當然了,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一來各部衙現在都很忙,抽不出太多的精力來辦這種「閒事」。
二來根源還在李破自己身上,他命杜伏威負責修建長安海事學院,在很多人眼中就透著一種給杜伏威找點事做,別讓他閒著胡思亂想的味道,看上去不很重視。
他也沒像建造長安書院時那般,時不時就過來遛彎,於是官員們便也有所怠慢……
……………………
李破現在就來轉上一轉,彌補一下朝臣們的認知缺失。
南邊過來的船工自然是歸匠作監來管理,閻立本立即答道:「去歲陸續來到長安有一百五十四人,監中甄別了一下,除去四人病歿之外,其餘皆已留用。
只是……臣以為……」
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這是臣下想要進言的慣有節奏,李破道:「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閻立本在馬上暗自瞄了瞄皇帝,雖然已經過去有一年多了,但他還是覺著有點虛幻,長安書院一場文會,竟然能碰到皇帝親臨,還跟他說了許多話,真是……見了鬼了。
當然了,這對於他來說是好事,上次召他入宮畫君臣夜宴圖,若非皇帝知曉他的名姓,哪裡能輪得到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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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仕途也變得順暢了起來,有望在今年升任匠作少監,他那兄長就沒他這等運氣,閻立本每每想及於此,便不由得得意非常。
整日裡仗著年長几歲,便來說教於他,現在怎麼樣?俺官比你大了,看你還敢跟自己說嘴。
………………
「臣就是覺得,長安雖然諸水環繞,可自古以來皆非造船之所在,前隋將船塢設於洛陽和江都,也多數是為楊廣南巡而備,所以臣覺得船工來到長安並無多少用武之地。」
李破笑笑問道:「那你說船塢應該建在何處才合適呢?」
藝術家搞政治……行吧,當世的貴族們大多身兼多職,倒也不很奇怪。
閻立本得到了鼓勵,終於進言道:「臣覺著應該在東萊等處聚集船工,建造船塢,訓練水軍……」
他沒提什麼原因,可不論是李破還是姚淺,或者是魏徵,顏師古等人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前隋伐高句麗,水軍便起於東萊,大家都是側目而視,心說此人也真是大膽,竟然敢在此時慫恿至尊派兵攻高句麗,莫不是瘋了吧?
這在朝中無疑是一個比較犯忌諱的話題,楊廣三次征伐高句麗,三次慘敗而歸,才導致了天下沸騰。
而且如今大唐的國力遠遜於當年,就算跟高句麗仇深似海,此時也沒誰建議統兵征之,那是要遭到眾人之攻訐的。
不用李破開口,那邊魏徵便直接道:「監丞此言差矣,東萊水軍早已煙消雲散,若冒然重設,必引朝野非議。
前車之鑑,歷歷在目,吾等怎能重蹈覆轍?」
閻立本看上去心有成竹,搖頭一笑便反駁道:「俺覺得朝中諸公眼光應該放長遠些,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如今不能輕易舉兵,那兩年之後呢?難道等我有所圖之時才去尋利刃置於何處?」
聽了這話,李破不由有些驚訝的看了閻立本一眼,心說沒想到你畫畫不錯,卻還是個主戰派。
見兩人就要吵起來,李破擺了擺手道:「你所言確實有些不妥,朕召船工來長安還是有些用場的。
天下亂了十幾年,洛陽的船工早已離散,江都那邊朕也讓人看了看,他們再想造出能夠出海的大船也是力有不逮。
倒是江陵那邊的船工,技藝精湛者多得倖存,今朕將他們聚於京師,取長補短,望能重複當年之盛況。
你們匠作監無須想什麼水軍不水軍的,那是你們應該考量的事情嗎?有這工夫你們應該加緊搜集天下巧匠,精研技藝。
比如說想想怎麼能讓農人耕種輕省些,怎麼讓刀劍再堅固些,箭矢鋒利些。
就拿行船來說吧,你還想著在東萊復設水軍呢,你想過沒有,大船造不出來,軍兵怎麼出海?
到了海上四顧茫茫,怎麼能讓船隻不迷路?就靠著一個指南針,或者觀測天象什麼的,那能成嗎?
不說行船,前些時朕拿來前隋的圖冊看了看,海外一片空白,據說前人屢屢到過琉球,倭國等地,圖冊之上卻無一點標識,我記得這些都是匠作監的職責所在吧?」
李破一邊說著,一邊斜眼看去,閻立本已是面如土色,被皇帝這麼連番質問,別說是他一個小小的匠作丞,便是竇師綸來了,也得汗如雨下,趕緊向皇帝請罪。
「至尊教訓的是,臣不該妄言朝政,還請至尊念在……念在臣是初犯,饒了臣這一次吧。」
旁邊的魏徵聽了是一頭黑線,認錯認的這麼膩歪,不會是個奸臣吧?
魏徵不知道的是,閻立本腸子都已經悔青了,他今年還要升任匠作少監呢,可不能因為一時失言就把官給弄沒了,那他還怎麼去向兄長顯擺?
不過李破就不一樣,看他那委委屈屈的樣子,心中不由大樂,這人言談有趣,行事跳脫,還知道建議自己重設東萊水軍,不錯不錯,有前途。
見他認錯很「誠懇」,李破點了點頭,「回去轉告一下竇師綸,朕讓他主掌將作監,不是讓他領著俸祿卻四處去交遊耍樂的。
今年他若無所作為,朕就換了他,聽到沒有?你要一字不差的給朕把話帶到。」
閻立本是暗暗叫苦,給上官這麼傳話,腦袋不夠硬的人是真不成,他閻立本腦袋硬嗎?那自然是不軟的,不然也不會提什麼東萊……
「是,至尊放心,臣都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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