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古城,落寞已久。
古城至今已逾千年,中原人多數會說敦煌古城是漢時所建,因為從那個時候,中原王朝徹底擁有了河西走廊的控制權,並開始經營西域。
敦煌因盛產甜瓜而被命為瓜州,順勢也成為了大漢王朝進入西域的咽喉要塞,自此派軍常駐於此,那城池自然也便是漢人所建。
可實際上古城早已有之,夏商之時便有部族盤踞於此,有記載的是月氏,烏孫,羌部都曾在此立國。
等到絲綢之路開闢出來之後,這裡便漸漸成為了中原王朝的地盤,只要中原王朝強大起來,便不會對此處置之不理。
這裡是玉門關外的一塊飛地,同樣也是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處。
到了前隋,於此設敦煌郡,郡治便在敦煌古城。
古城的環境在河西走廊地帶也屬得天獨厚,它身處黨河之畔,又在敦煌綠洲的腹地,可以放牧牲畜,自給自足。
到了前隋時期,這裡已經成為了中原王朝的傳統勢力範圍,只是大隋滅亡的這一段時間裡,敦煌,伊吾,鄯善三郡皆已廢棄,士卒逃散,不復為中原之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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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節等人來到敦煌時已是六月初,這還是緊趕慢趕的結果,看見大片的綠洲出現在眼前,隊伍中的很多人都是喜極而泣,終於算是走到地方了。
這一行人已經沒了什麼人模樣,不論是人還是馬匹,駱駝,身上都落著一層厚厚的塵土,人們都被太陽曬的和崑崙奴相仿,也都被風沙吹出了高原紅。
這個時候他們要是回到中原,估計一定會被人們當成異族來對待。
這裡和中原相隔是如此的遙遠,也不怪那些商隊來往一次便能賺取暴利,因為那無疑是拿命在拼,而且在河西走廊的地面上值錢的只有酒,瓷器,香料等等等等,人命與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程知節等人自然不是來做買賣的,他們也不會想著順便去西域旅遊一圈,這裡其實只是絲綢之路的中段,想要走到終點,估計再得個一年半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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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古城現在的主人是突厥人,射匱可汗的殘部東逃到這裡停住了馬蹄,像個禮貌的君子一樣想要得到主人的同意,去到張掖以東生活,嗯,他們也知道敦煌這地方離著西域太近了些,還是不太安全。
所以他們便派人去長安想要徵得中原皇帝的允許,可惜的是,他們得到了一個比較糟糕的回覆。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麼快就得到了一次回訪。
射匱可汗的子孫們如今走上了處羅可汗的老路,被族人驅趕了出來,狼狽的像被追急了的兔子,稍稍在這裡喘口氣,就想著繼續上路尋找安全的洞穴來躲藏。
敦煌古城並非什麼好地方,一片片的綠洲散布在河西走廊之上,就像斑紋一般點綴著河西地區,以免它整個變成土黃色。
敦煌這裡作為玉門關以西最大的一片綠洲,又是交通要道,自然是各個部族覬覦的對象。
數十年前達頭可汗率軍到過這裡,設下葉戶所,東西突厥分裂之後,這裡便是西突厥的地盤,直到大隋緩過氣來,一腳便將西突厥人踢出了這裡,西突厥人沒敢吭聲,順勢獻上膝蓋,懇求大隋幫助他們對付東邊的同族。
到了大業年間,處羅可汗羽翼漸豐,不願再受大隋驅使,於是射匱可汗看到了機會,在大隋的授意之下一舉擊敗了處羅可汗。
大業七年,處羅可汗東逃入隋,順便親身體驗了一下隋末戰亂的恐怖,最後病死在了洛陽城中。
射匱可汗統治西突厥期間,西突厥的實力有了長足的發展,西域各國紛紛歸附,鐵勒諸部也在向西突厥王帳靠攏,當然了,這種發展的基礎就在於大隋和突厥王庭的衰弱上面。
沒幾年,射匱可汗便飄了起來,他殺死了一些鐵勒部的首領,想要徹底吞併鐵勒,這還不算,他又起兵想要重新統一突厥汗國。
射匱可汗明顯是走了始畢可汗的老路,一場慘敗下來,西突厥又開始了更新換代,射匱可汗病死在了三彌山王帳之中,其弟統葉護可汗繼任。
按照突厥人的習慣,統葉護可汗開始清洗射匱可汗的親信,於是射匱可汗的心腹們紛紛出逃,有的被殺死了,一部分則逃到了鐵勒諸部求得庇護,還有一部分東逃到敦煌地區停下了腳步。
有趣的是,射匱可汗的殘部和一些射匱可汗的敵人,也就是被射匱可汗擊敗的叛將此時合流在了一起……
所以說,當程知節等人來到敦煌的時候,這裡的突厥人其實是雙頭蛇。
一部分人是以西突厥叛將闕度設為首,他們是在射匱可汗掌西突厥汗位時東逃至鄯善,接著又東遷到敦煌的突厥叛部。
新來的則是以射匱可汗的兒子阿史那莫哚以及他的兩個侄兒阿史那泥孰,阿史那同俄為首的射匱可汗殘部。
這些人聚在一處報團取暖,因為陸續逃散的緣故,人數並不多,加起來也才六七千人,其中還有不少老人和婦孺,戰戰兢兢的在敦煌地區東張西望,想要找個好點的靠山來投奔。
派遣使者到長安就是出於這樣的原因,他們的日子快過不下去了。
不得不說的是,他們的投靠對象可不知中原王朝一個,這些西突厥逃人和鐵勒諸部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鐵勒諸部當年因為突厥的分為東西兩部也產生分裂,多年過去,他們在漠北地區已漸漸形成部落聯盟,雖然還都受著東西突厥的牽制,卻也已誕生了自己的可汗,那就是出身薛延陀部的夷男可汗。
這顯然是在東西突厥都發生了變故的背景之下導致的結果,他們這種行為在東西突厥看來,都在叛亂之列,所以時常受到突厥的攻打,日子也不太好過。
鐵勒諸部的歷史比較悠久,幾乎可以追溯到秦漢時期,他們有很多名字,比如說高車,丁零,敕勒等。
到了突厥統一漠北,延及中亞的時候,他們作為幫助突厥打敗柔然的最重要的一個盟友,部眾開始廣泛的分布於東歐,中亞,漠北,甚至是遼東地區。
如今受到突厥王庭控制的鐵勒部族便有薛延陀,仆骨,韋和,拔也古,覆羅等,他們的主部大多分布在土拉河畔地區。
而在西突厥治下的則有契苾,葛邏祿,回紇,紇骨,烏護等,他們大多在天山沿麓遊牧。
前隋時,中原王朝便以鐵勒九姓來對他們進行命名,如今鐵勒諸部中最為強大的是薛延陀,仆骨,回紇,契苾幾部。
他們無疑還是突厥人的力量源泉之一,同樣也是突厥人重點防範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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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程知節,侯君集率人進入到敦煌綠洲的時候,敦煌古城之中,幾位突厥首領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阿史那同俄是典型的突厥貴族長相,高大強壯,淡藍色的眼珠看上去炯炯有神,他身上也確實流淌著最純正的突厥王族血脈,因為他是達頭可汗的曾孫,在西突厥向有勇名,而和他的勇猛交相輝映的則是他的殘暴。
此時他一邊喝著腥膻的奶酒,一邊用洪亮的聲音向其他三人說著,「夷男就像一隻把頭埋進草里的兔子,尾巴卻還露在外面,他不會允許我們去到土拉河畔,跟他們共享草場的,而且可汗還率領我們去攻打過他,他會忘記剛剛用鮮血澆灌過的仇恨嗎?」
闕度看著這三位阿史那的子孫,飲了口奶酒點頭贊同道:「是啊,而且那裡離著我們太遠了。」
何止是遠呢,他們現在在敦煌,想要走去土拉河,別說有沒有命留下,估計多半在路上就要迷路。
而他們其實也都明白,去投奔夷男可汗實際上和去投奔突厥王庭沒什麼分別,要是不想走沙漠和戈壁的話,他們就得經過隋地,幾千人的隊伍,在那裡可能說沒就沒了。
阿史那同俄的兄長阿史那泥孰開了口,這位突厥貴族就有點慘,瘦的像個竹竿不說,還面帶病容,和他的弟弟相比,就像是後娘養的一樣。
他的聲音也很虛弱,因為他在流亡的途中病了一場,到現在還沒好利落。
「我看我們還是等一等吧,使者已經派出去一年了,總要聽到個回音吧?」
阿史那同俄立即表達不同意見,「我們的人越來越少,一些逃走的人很快就會將我們落腳在哪的消息傳回去,那些鬣狗會聞著味追過來的。」
阿史那泥孰搖了搖頭,「各處都在叛亂,統葉護不會在意我們這些逃走的人的,其實現在對於我們來說,不管去到哪裡都需要向別人獻上忠誠,除了這個我們一無所有,那麼我們為什麼還要著急呢?」
他們的叔叔阿史那莫哚沒精打采的道:「隋人正在內亂,他們換了可汗,國號好像都換成了唐……真是個古怪的名字……不如先遷去張掖,再看看能不能得到……大唐可汗的冊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