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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沒有南巡之意,只是藉此引出選官之制,殿中的一些臣子們由此也領教了皇帝的話術以及他那性情中比較刁鑽的一面。
從天下大勢,說到勤政愛民,再到與突厥會盟,然後說到江南風物,接著又引出招納人才以及選官之事。
幾件事好像毫無關聯,卻又環環相扣,話題全被皇帝掌握,稍微愚笨一些,或者愣神一下,也許就能被繞暈在裡面。
很多人此時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了一些君心難測的懼意。
有些人更是想到了就在前幾日,渤海高氏的閥主被斬於街市,那樣一個高門大閥的主人,臨死之時,不但沒有親朋相送,反而讓很多人都鬆了口氣,拍手稱快者也有不少。
整個過程連為其求情的人都沒了幾個。
再想想前些年獨孤閥的閥主獨孤懷恩被殺後掀起的滔天風浪……新君手段之高明由此可見一斑。
嗯,獨孤閥的閥主現在是獨孤開遠了,上一任閥主獨孤修德暴斃於府中,聽說是有與高慎共謀之嫌,死的悄無聲息,比之高慎還要不如。
還有隴西李氏,如今已分了門戶,主枝時不時的哀嚎兩聲,也很是有氣無力,俯首帖耳的樣子再無前些年的風光模樣了。
而這離著新君入主長安也才不過兩載……真不愧是開國之主,正可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潛移默化間,已是君權在握,群臣敬服。
…………………
選官制度已經不用多說,察舉制度在魏晉時達到巔峰,進一步形成了九品中正制,鑑於門閥勢大,權臣屢現,之後南朝先是出現了試官之制,用通俗的話講就是用試卷的方式定期考核官員。
以此為延續漸漸有了科舉選官之制,這種制度首先出現在南齊,後來粱陳繼之,到前隋開皇年間,文皇帝楊堅施行了察舉與科舉並行之策,不久徹底廢除九品中正制。
只是九品中正制施行日久,餘毒難除,直到大業年間,其實也無法把它從選官制度裡面清除出去。
隋末戰亂當中,甚至有了回潮的跡象,因為各個諸侯都需要聯合地方世族來壯大自身,和魏晉之時相同,家世一旦變得越來越是重要,九品中正制便有了復甦的機會。
像李破就是其中典型,因為條件不足,無法施行科舉制度,只能以察舉為主,身邊左右的人都能舉薦人才,只要真有才能,立即便能予以重用。
即便其中設下了不少限制,可在那種相互舉薦,門戶之間聯絡有親的情形之下,沒有哪種限制是不能避開的。
當然了,話說回來了,隋末戰亂也重創了世族門閥勢力,在這樣的形勢之下,九品中正制其實也漸漸走到了終點。
再拿高慎做個例證,他的死其實就是門閥世族衰弱到了一定程度的具體表徵,放在魏晉之時,即便君王準備周全,也不會讓一位大閥閥主死的這麼理所當然。
像渤海高氏這樣的大閥,一旦出了事,那動靜滿天下估計都能聽聞,其中也必定會流下無數的鮮血來給高慎陪葬。
而九品中正制的末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只能說是大勢所趨,就算沒有科舉制度,也會有其他選才之制來代替。
因為任何賢明的君王和有才能的臣下都會意識到九品中正制的腐朽之處,然後便會選擇另開局面。
如今不用那麼麻煩,有先例在前,阻礙就不會比開皇年間更強。
就像現在殿內眾人,其中一大部分對此都有所預料,並且沒有太大的牴觸情緒,因為這不是創新之舉,而是延續前隋的選才之策。
當然一旦李破準備重開科舉,激烈反對的人也不會是一個兩個,李破都能想得到,他們會以前隋為例,極力證明科舉之制的不妥之處。
任何朝廷大策都會有犧牲品,就看多少的問題了。
本來李破還想等兩年,準備的更為周全一些,比如說在洛陽,晉陽,江陵,成都,漢中,揚州等節點之處建一些書院,開科取士之時便能以書院學子為主。
而經過書院的薰陶,不管書院中人是否出身門閥世族,他們無論在忠心,還是才能上都將非是良莠不齊,只注重家族利益的世族中人可比。
只是設想沒有變化快,竇建德,蕭銑亡的太快了,而挾統一天下之威而行鼎革之事,正是開國君主們的福利。
這個時候不管你做什麼,阻力都會比平時小上許多,因為大家正高興嘛,嗯,這是開玩笑。
這顯然緣於開國君主的個人功績,讓大部分人不敢違逆其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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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殿內氣氛一下冷卻了下來,李破笑道:「不需如此,此事還待斟酌,朕非獨斷專行之人,諸卿有何疑議,過後儘管奏來,朕不會以言罪人。
而且時日還多,朕覺著最早也要明年才能施行,還有一載可供商議,以諸人之才,定策,準備綽綽有餘。
但朕要事先說一聲,便如岑侍郎所言,萬事在人,論才選官乃千秋萬世之事業,為江山計,諸人須慎之再慎,三思而後行,不可摻雜私情,以累國事,不然朕須饒不了他。」
笑眯眯的說了一句重話,不管眾人聽沒聽的進去,反正是廣示眾人了,過後誰要不服氣,也不能怪他不教而誅。
臣下們心思各異,卻無人會蠢得在此時說出自己的想法,那就太不成熟了,沒有準備之下,就在這樣的大事上發表言論,很難做到切中主題,言之有物,那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
於是李破再次舉杯,「今日裡與諸卿相聚共飲,說的都是朝中之事,頗為無趣,也有失待客之道,來人,歌舞伺候。」
小朝會一路商議到酒桌上,這時再伺以歌舞,就是真正的君臣歡飲的節奏了。
趁著宮人下去準備,李破又道:「之前總忙於政事,朕與眾卿相聚不多,今日齊聚於此,朕甚歡喜,不如仿效一下前輩愚行,考一下眾卿之才情可也?」
嗯?畫風轉變的有點快,眾人有點愣神,又是歌舞又是考較才情的,這是皇帝終於覺得有點對不起大夥,有意為之嗎?
氣氛有所鬆動,剛才吟唱秦歌的時候,眾人都還有點意猶未盡,此時就又緩了過來。
封德彝第一個便道:「至尊即有此雅興,臣等敢不從命?還請至尊出題……」
話音未落,蕭禹便站了出來,「且慢,即要出題相考,哪能沒有彩頭?還請至尊提前示下。」
溫彥博就笑,「至尊雅興不淺,臣還從未見至尊如此過,那就讓臣……和岑侍郎來當個主判之官,以別勝負如何?」
好吧,別管平日性情如何,行事怎樣,在娛樂君王上面各個都有一套。
三位宰相如此一說,一下便引燃了殿中的氣氛,這些人當中,除了兵部尚書尉遲信稍差以外,其他都乃飽讀之士,誰沒參加過個文會啊,自然不虞出醜。
只不過這次是君王要出題相考,娛樂的成分很大,可卻也是揚名之機,在文會上領袖同儕,傳的是文名。
在兩儀殿這樣的地方舞弄文墨,若有一二所得,不但能顯於眾人之前,對仕途也將有著極大的好處。
只是殿中之人都乃朝中重臣,要比文人士子們矜持許多。
看著他們的樣子,李破不由暗笑,這些傢伙以關西,晉地,河南人居多,才幹和才情雖只一字之差,可卻是兩碼事。
等會肯定有人抓耳撓腮,出醜露乖,可別鬧出剽竊他人之作的笑話來,那就真的不好看了。
還是人家溫大臨聰明,先就把自己摘了出去,還捎帶上了岑文本,以免這廝攪局,想的真是周全。
李破點頭笑道:「成吧,那就由溫卿掌局,顏師古,岑文本記以文墨,長孫順德,宇文士及來為評官。」
好似排兵布陣,先把幾個領頭的摘出來為將帥,其餘為兵卒,先自破陣者為首功。
「朕也不難為諸卿,今日聚飲甚歡,朕便以酒為題,眾人可賦詩一首,以論高下,勝出者朕便以觀文殿大學士酬之如何?」
談了半日的大事,李破也確實有點累了,所以最後準備娛樂一下,給今天畫上個稍微完美些的句號。
別讓這些臣子們覺得他這個當皇帝的太過不近人情,連請客吃飯都不讓人吃安生了,久而久之,誰還願意跟你玩啊?
吃喝玩樂的皇帝要不得,可不會吃喝玩樂的皇帝同樣糟糕。
李破滿意的瞅著臣下們,其實他覺著今天在場的人有點多,要是三五個人,悠遊於山水之間,吟詩作賦,其樂融融,才更符合他的想像。
此時封德彝和蕭禹兩人就有點不自在,瞅著悠然安坐於位的溫彥博,都很想上去踹他兩腳,兩人一個讓皇帝出題,一個緊著要彩頭,卻都欠考慮,沒想到此時便有了尷尬。
他們兩個為群臣之首,讓他們處置政務一個頂倆,論起詩才卻不如何出眾,這也是當世臣下的一個特點吧,出將入相才是他們的終極追求,於文事之上卻只平平。
同後來科舉官盛行的年代,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