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需要達成一個默契,就當什麼也沒

  第3章 我們需要達成一個默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忘了這件事吧(3)

  師大後面有一個面積頗大的天然湖泊,本來有個很土的名字,叫黑水湖。隨著學校規模日益擴大,政府拿錢整修了湖岸,正式定名墨水湖,似乎想沾點兒文墨之氣。湖的對岸也成了剛剛萌發勢頭的房地產商開發的寶地,有一個小區乾脆就叫書香門第。

  靠師大這邊的湖岸向來是附近學校學生戀愛的寶地,大多是成雙成對散步加親熱的學生,據說周邊不遠處城鄉接合部村民的出租屋因這個湖的存在而生意大好。入夜以後,湖水搖曳倒映燈影,湖岸邊柳樹成蔭,加上秋日獨有的月白風清,如此良辰美景,不拿來談情說愛都算浪費。像邵伊敏這樣把手插在口袋裡獨自閒蕩的只能是異類。

  她從讀中學開始寄宿,一向適應集體生活,但集體生活對她而言最大的不便就是缺乏個人空間,簡直沒法兒找到獨處的地方和時間,從教室、宿舍、圖書館、自習室到操場,沒有一個地方不是人滿為患,洗個澡都得和認識不認識的人裸裎相對。

  她不時會逃到相對人少的地方走走,這個時候她更是無意面對任何一張熟悉面孔。可是沒走出多遠,偏偏就看到了熟人。

  幾步開外,師大出了名的中文系才子、文學社社長、學生會幹部趙啟智正和一個長發嬌柔的女孩四目交接談得熱烈,邵伊敏想改變方向都來不及了。趙啟智也看到了她,一臉愕然,她只好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按照她的室友,讀中文系的羅音的說法,趙啟智自從偶遇她後就對她頗有好感。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能第一眼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孩子,聽了只覺得詫異。

  可是羅音顯然不是隨意猜測。這學期開始的某一天,邵伊敏按老習慣每天去自習室看書,她向來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本領,從不理會周圍卿卿我我、打情罵俏的情侶。待一篇英語閱讀完畢,伸個懶腰,突然看到身邊伏桌看書的正是趙啟智。趙啟智抬頭對她微微一笑,她也只得回一個微笑,畢竟她只是和人保持距離,但從不刻意冷淡誰。

  下了自習,趙啟智非常自然地陪她往寢室走,閒閒地說起文學社一個新進來的小師妹寫的酸文,十分風趣,讓她也忍俊不禁。他送她到宿舍樓下分手,自此以後,趙啟智偶爾便會神秘地出現在自習室里,坐在她旁邊,兩人各自看書,然後閒聊著送她回宿舍。這種沒壓迫感的接近,邵伊敏倒也並不反感。

  此時乍然相遇,趙啟智不免一臉尷尬之色。不過邵伊敏從他身邊走過,就再沒想到他了。畢竟兩人只有在自習室里同座那麼點交情,她還沒被激發著對此展開想像,更不可能在自己心事重重的時候去操心他了。

  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她八九歲的時候,曾經偶爾聽到父親這邊一個親戚帶著輕蔑口氣說她母親「放蕩」。不用任何人解釋,她也明白,那是一個帶著強烈貶損意味的詞。

  她無從為母親辯護,只能任其沉澱到心底。此時禁不住拷問自己,從小到大,她都與異性保持疏遠,是否下意識地想和母親表現得截然不同?然而她昨晚的行為是否也算得上「放蕩」?

  尋常女孩陷於這個問題,大約要痛苦很久,但邵伊敏並沒有糾結的習慣。從十歲之後,只有祖父母與她生活在一起,而老人的關心更多地體現在對她生活的照顧上,她早已學會了獨自解決問題,安撫自己。

  她對著湖面站定,略帶涼意的秋風拂面而來,對岸燈光星星點點,一片寧靜。她深深呼吸著,想:好吧,她不能騙自己說什麼也沒發生,但追悔無益,那既然是一個錯誤,以後不可以再犯。

  6 _

  樂清樂平的生日宴會之後,林躍慶被孫詠芝斷然拒之門外。受表兄的委託,蘇哲周末會抽時間過來接小兄妹出去,有時是帶他們玩,有時是送他們去祖父母那邊。

  這天他過來,恰好碰到邵伊敏正在給他們補課。她的聲音從小書房傳出來,清脆柔和,不疾不徐,沒一句多餘的廢話,頗有權威感。

  孫詠芝悄聲說:「唉,樂清跟樂平最近都心不在焉,幸好小邵跟他們交流得不錯,教起功課來又確實有一套,他們的成績才算沒掉下來。這女孩子真不愧是師大的高才生。」

  蘇哲莞爾,他想,這份才能恐怕是天生的,而不是師大教出來的。

  孫詠芝進廚房去準備點心。他走過去,只見邵伊敏背門而坐,烏黑的頭髮筆直垂順地搭在肩頭。他清楚地記得那晚摸在這秀髮上的柔滑手感,心裡一盪,馬上提醒自己不要自找麻煩。

  他從來不愛哄生澀的小女生招來後患,眼前這個女孩子雖說既沒要他哄,還自覺很不給他面子地把後患直接消滅掉了,但誰能說清,這到底是犯倔強裝沒事人,還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段。就算他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他喜歡冒的險也肯定不是陷於莫名其妙的糾纏之中。

  樂平抬頭看到他,正要說話,他豎一根手指示意她安靜,但邵伊敏還是回過頭來。自那晚之後,兩人頭一次面對面。蘇哲發現,她的眼神平靜,視線從他臉上一划而過,毫不停留,重新面對樂清與樂平,若無其事地說: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我給你們留的作業一定要做完。下次來我要檢查的。 」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與端點心過來的孫詠芝道別,按她的囑咐拿了一塊海綿蛋糕,咬了一口,一邊背上書包,從蘇哲身邊走過,徑直出門。

  蘇哲走到窗前,看著樓下,過了一會兒,只見邵伊敏出來,大步穿過馬路,走路的姿勢有著一種心無旁騖的專注感。

  被徹底當成路人甲,對他來講,實在是一個新鮮的經歷。看著那個身影消失,他摸著下巴,笑了。他見過不少表現得特立獨行的女孩子,但像邵伊敏這樣能夠迅速控制自己的情緒,從慌亂到冷靜幾乎沒有過渡,讓他不得不稱奇。

  樂平問他:「小叔叔,你笑什麼?」

  「沒什麼。吃完點心,我送你們去爺爺奶奶家。」

  樂清垮下臉來:「我不去。」樂平也嘟著嘴:「我也不去。」

  「那今天晚上,我帶你們去吃牛排好不好?」

  樂平沒什麼興致地說:「不想吃。」

  樂清緊接上一句:「比上次直接帶我們去麥當勞算進步了一點兒。」

  兩兄妹一句接著一句,表情語氣如此相似。孫詠芝有些好笑,又有些沒來由的心酸:「好了,放乖點兒,不許磨你們的小叔叔,我約好了人,先出去一下,有什麼事打我手機。」

  她走之後,兩兄妹交換一個眼神,一聲不吭。蘇哲承認自己還真是不會哄這麼大的彆扭孩子:「在想什麼?」

  「爸爸媽媽真的會離婚嗎?」樂平冷不丁問,「我問爺爺奶奶,他們就說我瞎想。」

  蘇哲不打算跟老人一樣避重就輕:「你們兩個對離婚怎麼看?」

  「怎麼看有關係嗎?」樂清冷冷地說,「反正他們也沒打算徵求我們的意見。」

  「我猜他們現在正處於一個艱難的時刻,需要對未來的生活做出決定,而你們兩個是他們做決定必須首先考慮的因素。」蘇哲平靜地說,「成人世界有很多煩惱,有時他們會把握不好自己的生活,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兩人都是愛你們的。

  「小叔叔,他們如果真的離婚了,我是說如果,」樂平問,「會不會把我們兩個分開,一個跟爸爸、一個跟媽媽?」

  「你們怎麼會這麼想?」

  「我偷聽到奶奶說,至少要留下樂清。」

  樂平眼圈已經紅了,樂清將手放到妹妹肩上,粗聲說:「他們胡說的,別理他們。」

  蘇哲好不惱怒:「婚姻是你們父母之間的事,別人說什麼都不算數,不必理會。他們目前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分手,不過我會勸他們和你們兩個好好談談,解釋清楚他們的打算和對你們生活的安排,省得你們胡思亂想。」

  「人不是非結婚不可吧,王瑩的爸媽也離婚了,方文靜的爸媽成天吵架。

  這樣結了又離不離就吵不是窮折騰嗎?像小叔叔這樣多好,一個人過,不會有那麼多討厭的事。」樂清悶悶地說。

  蘇哲再度摸著下巴苦笑:「我承認我沒結婚的打算,不是一個好的榜樣。

  但對大部分人來說,結婚還是不錯的,可以有一個親密的人和你分享生活。

  至於矛盾,也很正常,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想法一生不變,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最珍惜的是什麼。如果彼此覺得沒有了當初在一起時的感覺,分手也不是世界末日。」

  他一向在正經交談時並不拿他們當小孩子敷衍,所以深得他們喜歡。兩個孩子同時沉默,消化著他的話。

  「我可能講得太深入了,你們目前還接受不了。不過總的來說,我覺得抱怨你們控制不了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意義。現在跟我出去,我們吃飯、看電影,好好開心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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