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縱馬疾馳出了城,到了平野上,潮海生翻身下馬,衝著西南方,重重一跪。
賀言庭遲他一步,也沉默地跪在他旁邊。
這個方向,葬著他的師娘和阿弟。
潮海生將他們葬回了老家。
「每年你都去祭拜吧?」
潮海生突然開口。
「是,」賀言庭輕聲道:「怕被您撞見,都是夜深時候。」
潮海生沒再開口。
他對賀言庭殺意減弱的原因也正是因此,沒有哪個殺人兇手會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為他殺的人祭拜的,還那般虔誠。
都是因他識人不清啊!
若早些看清那些人的狼子野心,這一切便都不會發生,如今他們就算死得再慘,又如何呢?他的絮娘和阿元,終究是回不來了。
……
蕭初霽是被千戶扛著送過來的,看得江康安足足呆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千戶扔下人就跑,蕭初霽屈辱的臉都憋紅了,頭一個勁往下垂,意圖埋入自己的胸口,把自己憋死。
江康安如今看著蕭初霽,心中已不會再起一絲波瀾。
但他也沒有大度到就這麼放過他。
看了半晌,江康安緩緩道:「那就把先前我經歷過的,你再經歷一遍,也就罷了。」
江康安讓人將其送到了一處隱秘的莊子上,一眼不錯地看著,不准其自盡。
雙腿癱瘓無法下床,蕭初霽幾次咬舌,都被及時發現救了回來,到後面侍衛直接在他嘴裡綁了布,反正他也不需要與人說話。
……
江稚魚聽說了邢茂之受傷的消息,便先去刑府瞧了他,配了些藥,又拿皇帝的金錢撫慰了刑大人受傷的心靈後,這才去了詔獄。
阿依朵看見她,嘴裡嘰里咕嚕地說著南蠱話,從臉色看罵得很髒,等過了癮,才又用天啟話道:「不講信用的天啟人!」
江稚魚:「我是答應了我不阻止你,沒說別人啊,況且我大哥守在門外,我是真不知情。」
她當時都已經做好回來看到亂成一鍋粥的局面了,還想著趁機喝兩口呢。
哪曾想阿依朵不僅沒法搞事,人身自由都被限制了呢。
「我其實一直十分好奇,巫族,盤古涅槃時起,同源天地,巫術可通天,而你,又掌握著借屍還魂之術,按理說傳承都在,記憶也都在,是怎麼讓巫術逐漸走向沒落的?」
這話簡直是在戳阿依朵的肺管子,她整個人頓時就炸了!
「任何事都要講求天賦,巫術同理,且巫術在天賦的基礎上,還要講究一個體質,你以為這樣的人很好找嗎?」
「還有記憶,你小時候的事情,自己現在都記著嗎?」
「旁枝末節的事情,你會記那麼清楚嗎?」
「十幾年尚且如此,上百年,上千年呢?」
她緊抓著欄杆,指尖都有些泛白:「你既然也知曉巫術,只要你放了我,我便叫你如何?」
「你的體質和天賦都是極好的,若是肯學,定會有一番新天地!」
江稚魚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就罷了,我怕我還未學成,就先被某人借屍還魂了。」
阿依朵笑得比哭還難看:「怎麼會,借屍還魂是需要儀式的,若是無人舉行儀式,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憑空占據。」
江稚魚恍然點頭,突然高聲道:「這樣,聖上就放心了吧。」
阿依朵一愣,皇帝從暗處緩緩走出。
「你算計我?」阿依朵怒瞪著江稚魚。
「套幾句話罷了,稱得上什麼算計?」江稚魚笑吟吟地向皇帝提議:「聖上若是還擔心,臣還有一個辦法。」
聽了這麼多,皇帝已經不擔心了,但還是配合問道:「什麼辦法?」
「還魂還魂,只要她不死,哪來的魂呢?我看這地方就不錯,足夠她活到百歲了。」
阿依朵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賤人!你說什麼?!」
皇帝嫌惡地看她一眼:「就按稚魚說得辦吧,不過這妖女慣會迷人心智,吩咐下去,將這幾面全部砌牆,只留個小口,每日送上水和飯菜,確保她不死也就夠了。」
阿依朵眼神流露出惶恐。
「若是病了,這藥便給她用上一顆,她若非要人將她帶出,便不理就是,都聽清楚了?」
獄卒們齊聲應是。
阿依朵的眼神也從方才的惶恐,變成了驚懼和絕望。
「不……不要……」
「你們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們,別把我關起來!」
「回來!回來啊你們!」
……
其他南蠱人和岱欽均被處決,江稚魚為卡薩斯求了情,念卡薩斯有功,皇帝便差人去了南蠱傳給了他消息,當夜,卡薩斯便離開了南蠱。
賀言庭聽著江稚魚講她在南蠱時的見聞,聽到最後,眼神一變。
江稚魚敏銳感覺到他的變化,問道:「怎麼了?」
「無名,沒和你一起去?」
「那是誰?」江稚魚比他更疑惑,顯然已經忘了。
賀言庭:「……」
幾句話解釋完無名的來歷,又提及他讓無名跟著的話,江稚魚擺擺手:「走的時候只有我和二哥,他怕是見我不知,就跑了吧。」
「跑就跑了吧,也不是什麼大事。」
賀言庭微微眯了眯眼。
日子回歸平靜,瓦剌那邊安置好後,江聞璟和蕭翎羽便回京述職,簽下了不進犯協議的賀言庭也到場,乍聽到這個不進犯協議的大臣們頓時紛紛開口譴責,但都被賀言庭擋了回去。
「瓦剌一戰雖稱不上是損失慘重,但畢竟持久,況且若是當時其他兩國聯合,能不能拿下瓦剌,多長時間拿下還是未知,劉大人如此義正言辭,難不成有足夠的把握,以幾萬之軍,對抗漠北三個部落聯手?」
劉大人頓時一噎。
「繼續乘勝追擊,追的是勝局還是陷阱,遠在盛京的諸位,倒是看起來比我這個身在戰場的將軍還要清楚得多?」
「若諸位在戰場上的功夫比得上現在的嘴皮功夫,那還有賀某什麼事,天啟怕是早已一統天下了,或者,等十年後,諸位親臨戰場,親去討伐?」
這句話下來,方才慷慨激昂的大臣們頓時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