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倔脾氣的蔡御史
承明殿。
又到垂簾之日,趙禎坐在簾後,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距離拜王欽若為相的制書,已經下達了好幾天了,但是,這幾天劉娥讓人送過來的章奏裡頭,卻沒有半點提及這件事的。
這太不正常了!
難道說,這幫官員們現在真的都這麼乖巧了?
「拜見太后,拜見官家!」
珠簾微晃,外間一眾官員照舊行禮,也讓趙禎打起了精神。
不出意外的話,今日要議的,應該是關於財政支出方面的問題,但是·
「太后,官家,臣有本奏!」
未待中書和樞密院率先開口,便有一名三十出頭的年輕官員站了出來,一句話,便引得眾人側目。
事實上,在這樣的場合下,就算是這位不開口,也十分扎眼。
不說他過分年輕的樣貌,單說他那一身正六品的綠色官袍,在殿中動輒緋紫的袍色當中,便顯得過分格格不入。
但是,能夠以這般品階進入到承明殿議事,也正說明了他的身份。
禮部員外郎,侍御史知雜事蔡齊!
嗯,就是之前因為丁謂故意拖延早朝時間,特意跑到中書門下,把馮拯罵了一頓的那位。
此刻,這位蔡御史面沉似水,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即便是面對著一眾兩府重臣,也絲毫沒有發。
不過,他這樣違制奏事的行為,自然是引起了在場眾人的不滿。
馮拯率先開口,道。
「蔡齊,你放肆!」
「御前奏事,自有班次,兩府尚未有奏,你便越權出班,可還將太后和官家放在眼中?」
「太后,臣請將此人逐出殿中!」
這話一出,蔡齊原本就黑著的一張臉,更是怒火中燒,道。
「御史奏事,乃是國制,馮拯,你不僅阻攔朝中官員章奏進呈,如今還要干涉御史奏事,如此阻塞言路,你與丁謂之流何異?」
話音落下,馮拯的臉色也是一變。
他在官場當中,已經算是脾氣好的了。
但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有底線。
馮拯對丁謂,一向是打心底里瞧不起的,之前虛以委蛇,是迫不得已。
如今丁謂倒了,他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把他和丁謂相比。
於是,當下,他便厲聲喝道。
「蔡齊,你簡直無法無天。」
「御史言事自有典制,本相身為中書宰執,你空口無憑,在御前如此攀誣,
可曾將朝廷法度放在心上?」
從行禮各畢到現在,不過短短的片刻之間。
殿中便已經充滿了濃重的火藥味。
這般情狀,讓趙禎一時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不過,他還是敏銳的抓住了關鍵之處.·阻攔朝中官員章奏進呈?
看了旁邊的劉娥一眼,正好撞上對方的視線也投了過來。
母子二人交換了個眼神,隨後,劉娥便打算開口安撫。
但是,還未等他們出言。
殿中便又有人站了出來。
「蔡齊,退下。」
這次出言的人,著紫色官袍,鬚髮皆白,說話都有些顫顫巍巍的。
此人便是御史台如今的長官,工部尚書兼御史中丞,薛映!
要說這位薛中丞,來歷可了不得。
出身河東薛氏,祖上是初唐宰相薛元超,太宗朝進士出身,入仕以來,一向以博聞強記,為治嚴明著稱。
更重要的的是,這位老人家,今年已經七十歲了。
單論資歷來說,這殿中的所有人,包括馮拯在內,都要遜色於他。
到了這個年紀,薛映應該說,在朝中也待不了一兩年了。
所以,雖然是御史台的長官,但是,近些年來,他已經不大在朝堂上開口了。
這次,勞動他親自出面,看來不是小事。
果不其然,看到這位站了出來,馮拯的口氣也軟了下來。
「薛中丞———」
但是,薛映卻沒有理他,而是朝著珠簾端正的躬身一拜,道。
「太后,官家,蔡齊越班奏事,實乃有違典制,懇請太后和官家責罰。」
話雖是這麼說。
可這麼一位老人家都出面了,哪還能真的責罰?
所以,劉娥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也只得道。
「薛中丞不必如此,蔡御史年輕氣盛,一時奏事失措,也是有的,朝廷廣開言路,正需要這樣直言不諱,不為權貴的年輕人承擔,方能讓言路暢通。」
「下不為例便是——」」
薛映倒是也不推辭,反正到了他這個年紀,大多數的虛辭,基本上都不在乎了。
再度躬身一拜,他開口道。
「謝太后寬恩。」
旋即,這位薛中丞看了一眼蔡齊,於是,後者立刻上前,道。
「太后,官家明鑑,今日臣之所以如此作為,實乃事出有因。」
「近來朝中因王欽若拜相一事,輿論紛紛,不少官員對此有所章奏,但是卻無一封可送至御前。」
「隨後,臣等數名御史聯袂到通進司詢問,得到的答覆卻是,中書有令,說大除拜之事,非人臣可以置喙,故而,通進司不受諸司章奏!」
話至此處,蔡齊的口氣越發激動了起來,道,
「太后,官家,通進司乃上傳下達之處,天子耳目之司,言路同進之地,然則如今前有丁謂,後有馮拯,或與宮中內宦結交,擅自預聞通進司章奏,或直接命通進司不受諸司章奏。」
「如此行徑,實則是權臣之舉,馮拯,你自己說,如此舉動,與丁謂何異?」
不得不說,這位蔡御史,的確不愧是言官里的扛把子。
這番話言辭激壯,話到最後,更是直接指著馮拯的鼻子開罵,絲毫都不把這位新普的首相放在眼中。
另一邊,馮拯的臉色也黑的跟鍋底一樣,渾身都在發抖。
見此狀況,珠簾後的劉娥也有些頭疼。
雖然說,她聽到這個消息也很意外。
但是,蔡齊的這番話,的確說的太過分了。
宰執體面,還是要維護的!
因此,稍一思之後,她便開口道。
「蔡卿,你失言了!」
「馮相公乃是中書宰執,官家親拜的首相,莫說如今事情尚未調查清楚,便是真有此事,御前奏事,又豈可對宰執如此不敬?」
這番話說的十分嚴厲,頓時讓殿中的氣氛有些低沉。
不過,蔡齊也只是一時上頭,冷靜下來之後,他自然也知道,這麼做太過冒犯。
但是,現在的馮拯在他眼中,就是一個純純的奸惡之輩。
所以,讓他給馮拯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思索了片刻之後,蔡齊躬身一拜,道。
「太后明鑑,臣願領罪。」
啊這··
劉娥扶著額頭,感到一陣無奈。
這幫御史還真是.·—
輕輕吐了口氣,劉娥決定不再理這個執的蔡齊,轉而向著馮拯問道。
「馮相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