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一道考驗
崇徽殿。
趙禎看著面前剛剛送來的議事記錄，臉上不由浮起一絲笑容。
這位馮相公，雖然做決定的時候猶猶豫豫，但是，一旦下定決心，行動力還真是夠強的。
前腳政事堂議事剛結束，後腳這記錄就讓人送進宮了。
看到這份記錄上的那句·——
「..·—幸虧如今舍人院尚未開始將錄事付送史館——
趙禎再次感嘆了一句，腹黑老馮的話果然不能信。
哦，這麼說也不對。
因為，馮相公說的是沒有開始付送史館，可沒說不讓人記。
他老人家也的確沒有讓人送到史館去，只是直接送進宮了而已—
搖了搖頭，趙禎將記錄擱下，心中卻閃過一抹憂慮。
拜相的詔書，是頒下去了。
但是，真正的考驗，接下來才剛剛開始。
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
原本趙禎是打算依靠張知白來促成此事，可現在，馮拯將事情攬了下來。
雖然他的腦中有不少關於大宋的記憶，但是，真正涉足朝局之中，還算是首次。
所以眼下，趙禎的心裡也有些緊張。
希望接下來，這位馮相公，真的能替他擺平這件事吧！
宣制的人選，很快就定了下來。
除了充准中書的建議，派遣魯宗道親自前去之外，劉娥還特意讓張景宗一同前去，以顯示對此事的鄭重。
夜，馮拯剛剛回到府中，便有下人來報，說樞密院魯副樞，已經在府中等候許久了。
「見過相公。」
隨後，馮拯換了一身便袍，來到前廳當中，剛邁進門，坐在廳中的魯宗道便站起身來，躬身行禮。
馮拯笑著回了個禮，隨後，便示意對方落座。
下人們都知道這兩位有事要談，所以，上了茶點之後，便默契的退了下去。
見此狀況，魯宗道的臉上，這才擠出一絲笑意，道。
「還未恭喜馮相，榮登首相之位。」
馮拯倒是平靜，輕輕點了點頭，道。
「客套的話就不必說了，你今日前來，不只是為了恭賀我吧？」
眼瞧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魯宗道倒是也不遮掩，臉色一正，道。
「馮相進位首相，這本是早就該當之事，某聽聞這個消息時，心中恨不得立刻前來為馮相道喜。」
「但是，那王欽若是何等樣人，在朝之時，一向委屈遷就，以中上意，其性傾巧，詭詐虛妄，此等結黨營私，諂媚侍君之人，豈可與馮相併列？」
外間皆言魯宗道性素剛直，說話從不拐彎抹角。
但是，能夠做到兩府宰執的位置上，又怎麼可能真的全無城府。
他性子直是真的，但是，從這番話便可看出，這位魯副樞，還是很懂得說話的技巧的。
先是由著性子，把王欽若痛批了一頓，最後用一句『此輩豈可與馮相併列？
頓時就重新讓馮拯微沉的臉色又轉好起來。
端起茶盞呷了口茶，馮拯慢悠悠的嘆了口氣，道。
「貫之，你也是兩府重臣之身了，急躁的脾氣，還是要收一收。」
魯宗道低頭不言，顯然，心中還是十分不滿。
見此狀況，馮拯問道。
「那好，我且問你，今日你來，是因宮中拜王欽若為相而不平，還是覺得，
遣你去為王欽若宣制，有損你的清名而不滿？」
這句話一出，魯宗道的臉色頓時一滯。
平心而論，他的確不太想去。
要知道，王欽若在朝中的名聲，不說爛到了極點，也著實說不上好。
代表朝廷去傳制這件事，必然會讓朝中人議論他，是在有意巴結王欽若。
這對於素來看重聲名的魯宗道來說，可不是個容易過得去的坎兒。
但是有些事，心裡是怎麼想的是一回事，承認下來，又是另一回事。
可如果要違心欺騙，也不符合魯宗道行事的風格。
所以，他一時有些沉默。
馮拯見此狀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
「想來，是二者兼有吧。」
這還算是個台階，於是，魯宗道才勉強點了點頭，道。
「馮相明鑑，個人聲名，某自然是看重的，但是，若僅僅是為此，我當不至於深夜來尋馮相。」
「實在是王欽若此人，德不配位，官家如今尚且年幼，若令此等媚上之臣重回中書，恐非善事。」
這才是魯宗道最擔心的事情。
和其他的大臣不一樣的是，魯宗道和張士遜一樣，算是東宮舊臣。
他很清楚，當今天子的性格仁弱，易受身邊人影響。
相比較王欽若回朝，對於中樞的影響，他更擔心的是，小官家會被王欽若帶上歪路。
不過，聞聽此言，馮拯卻不由在心裡搖了搖頭。
這魯宗道啊.—..就是想得太多！
且不說，以他對小官家如今的了解，這位主兒壓根就不像魯宗道想像的那般容易被臣下影響。
就算真的是這樣，這也不是魯宗道一個樞密副使該操心的事。
不過，對方的這般性格，馮拯早就知曉，也知道自己勸不動，所以，他也沒打算在這一點上糾纏，而是選擇直中要害，問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啊這，魯宗道被這句話噎了一下，一時也有些發愣？
是啊，他能怎麼辦呢？
上本拒絕去宣制？
那太后肯定會另外派人去。
別的不說，中書新晉的那位錢參政，一向惟太后之命是從。
哪怕心裡其實是不想沾這樁麻煩事的，可只要太后有令，他肯定是會去的。
那要不，就再進一步，勸諫太后不要拜王欽若為相？
這個念頭只在他心裡停留了半刻，就立刻被否決了。
且不說，身為宰執大臣，擅自干預內製大除拜，本就是極為敏感的事情。
何況，他現在是樞密院的人，並非言官。
除非宮中詢問他的意見，不然的話，作為樞密副使，擅自插手中書之事，更是犯了大忌。
於是，憋了半天，魯宗道到最後也只能道。
「那或許，可以延遲幾日—————·
嗯，這就又繞回來了。
兜了一圈，最終，魯宗道能夠想到的最好辦法，也是和王曾等人一樣，使出一個拖字訣。
但不同的是，他自己心裡很清楚，這等大事上，拖字訣是無法起到什麼大用的·—.—.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之後，馮拯立刻就輕了一聲，道。
「延遲？」
「能延幾日？」
「別說拖不了幾日，就算是延遲個十天半個月的，又能如何？」
大除拜不同於普通的政務，是比較少見的，兩府大臣都不能主動干預，只能照旨意施行的事務。
所以，中書就算是拖延，十天半個月也頂天了。
再多，恐怕宮中就該再出一道罷相的制書了。
魯宗道心裡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一時之間，他也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