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賭注

  第69章 賭注

  這話的口氣,顯然比剛剛的時候,又加重了幾分。

  最初皇陵一案出現時,劉娥提起王欽若,還是略帶幾分不確定的口氣詢問趙禎對他的看法。

  到了剛剛,雖然還帶著幾分商量的口氣,但是明顯已經有了決定。

  再到現在,劉娥直接了當的說,相位非王欽若莫屬。

  言下之意,就是沒得商量了————·

  見此狀況,趙禎也只得嘆了口氣,道。

  「大娘娘想讓臣做什麼?」

  於是,劉娥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道。

  「前些日子,王欽若上了奏札,其中提及他的咳症犯了,畢竟是先皇舊臣,

  總該派人過去告慰一番。」

  「我已經讓御藥院準備好了藥材,封送盒中,官家只需幫我寫幾個字,放入盒中便是。」

  說著話,劉娥讓人備好了筆墨紙硯,送了上來。

  見此狀況,趙禎頓時心中瞭然。

  拜相在大宋,是和冊立太子,親王,皇妃同等重要的事,所以,機密性是最要緊的,這一點,從鎖院之制便可見一斑。

  但是,王欽若這件事,又有不同。

  說白了,就像趙禎不喜歡這個人一樣,王欽若在朝中的名聲,也屬實算不上好。

  所以,要拜他為相,整個過程更要保密。

  如果說,在最後木已成舟之前,消息泄露出去,那些言官們喧鬧起來,便成了一樁麻煩事。

  於是,這中間便產生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王欽若現在不在京師,他因為之前和丁謂不和,被外貶出京,在趙禎登基之後,被劉娥重新擢升,以刑部尚書之職,知江寧府。

  如果說直接下內製,為王欽若拜相,那麼,就要遣使專門將制書送到江寧府去。

  但問題就在於,即便是內製,承旨的也是中書門下。

  按慣例,制書下達,應該送到政事堂,然後由政事堂安排專門的官員,付送到接旨之人的手中。

  如果跳過這一步驟,那麼,制書上就會缺失宰執的籤押,是不合規矩的。

  但要是先送中書門下,消息必然難以保密。

  所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將王欽若召回京師,讓他在政事堂外等著。

  這樣,制書送到中書門下以後,王欽若可以立刻接旨。

  如此一來,等消息傳出去,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是有人不滿,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但是,這就又衍生出一個新的問題。

  朝堂上下誰不是聰明人,無緣無故的,召王欽若入京,又能是為了什麼事呢?

  只怕召見的命令一下,立刻就會有人跳出來問,太后是否有復相王欽若之意?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合適的理由,派人去探望一下王欽若,順便給他帶個消息,讓他趕緊回京。

  可私自回京,又是大罪,光憑內侍過去說幾句話,沒有任何憑據,王欽若只怕自己也不敢冒這個險。

  因此,這就需要趙禎出馬了。

  只要他寫一道手書,放進賞賜給王欽若的湯藥盒中,再派人送過去,同時,

  讓內使傳口諭,讓他入京朝見。

  這般舉動,王欽若自然就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怪不得劉娥一直在想辦法說服趙禎,

  皆因這件事情,她是做不得的。

  趙禎再小,也畢竟是大宋名正言順的皇帝。

  除拜宰相這樣的事,必須要出自君恩。

  哪怕趙禎實際上控制不了拜相的是誰,可涉及這樣的事,本就十分敏感,再加上王欽若的名聲不佳,本就容易被人借題發揮。

  所以,即便只是召見,這份手書必須趙禎來寫。

  想明白了這些,趙禎沉吟片刻,便問道。

  「大娘娘可是想,先召王欽若入京,再為其拜相?」

  這本也不是什麼能瞞得過去的事。

  劉娥也沒想著隱瞞,直接了當的點了點頭,道。

  「官家只需寫上王欽若之名,放進盒中便是,後面的事,大娘娘自會安排。

  這話帶著篤定的口氣,顯然,劉娥已經盤算好了。

  不過,趙禎卻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沉默片刻後,又搖了搖頭。

  這般樣子,頓時讓劉娥有些生氣。

  她自覺這段時日,對趙禎已經夠縱容的了,但是,沒想到這孩子越是縱容,

  越是任性。

  現在竟然連這樣的大事,也敢和她意見相駁了?

  當下,劉娥便沉了臉色,就要發作。

  見此狀況,趙禎卻並沒有慌亂,而是開口道。

  「大娘娘息怒,我並不是反對您要拜王欽若為相。」

  「爹爹臨終前吩咐過,讓我一切聽大娘娘,我雖對王欽若不喜。」

  「但如此大事,大娘娘考慮定然比我要周詳的多,我斷不至於不聽大娘娘的。」

  這話一出,劉娥的臉色才稍稍變好了幾分,但是看得出來,仍舊有些生氣。

  於是,趙禎遲疑片刻,這才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道。

  「拜王欽若為相,並無不妥。」

  「但是,我覺得,沒有必要先召其入京,直接命翰林學士鎖院擬制,付送中書宣命便是。」

  話音落下,殿中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劉娥眉頭微,臉上已經沒有半點方才生氣的樣子,靜靜地看著趙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禎也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來,侍立在旁。

  片刻之後,到底是劉娥率先打破了沉默,道。

  「官家,你可知道,如此一來,朝野上下勢必多加議論,恐怕,會平添許多變數。」

  聞言,趙禎的臉色同樣平靜,道。

  「大娘娘曾對我說過,帝王之責,在於用人。」

  「宰執除拜,乃乾綱獨斷之事,祖宗之法,內製除拜,朝中文武,不論官職高低,皆不得干預。」

  他當然知道,這麼做會帶來的後果。

  這幫文臣,不是喜歡整天叫囂著祖宗之法嗎?

  但他們許是忘了,這祖宗是趙家的祖宗。

  歷代先皇留下的祖宗之法,是為了大宋基業,能夠綿延嗣續,可不是為了讓他們動不動就搬出來跟皇帝嗆聲的。

  所以,這一回,趙禎就是要看看。

  這祖宗之法,到底是只對皇帝能用,還是對所有人都有用!

  聽了趙禎的話,劉娥的神色也有些蹉。

  顯然,她明白前者的意思,但是————

  「太冒險了些,沒有必要。」

  遲疑片刻,劉娥還是搖了搖頭。

  就像她說的那樣,沒有到那個地步。

  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平穩處置,非要去冒這個風險,屬實是不智之舉。

  見此狀況,趙禎的臉色也變得有些糾結。

  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鄭重一拜,道。

  「大娘娘,我保證,必定將此事辦成。」

  「如若最後出了差錯,那麼,我此後便一心讀書,直至親政之前,絕不再妄言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