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清流?表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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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5章 清流?表臉!

  余靖循聲望去。

  卻見說話之人,正是御史台的另一個御史劉隨。

  不過,聽到他的這番話,余靖卻不由一陣憤怒。

  蓋因對方此言,實在太過無恥!

  劉隨的意思很簡單,屬下違抗上命,前提條件得是這條上命的流程已經合理合規的走完了。

  但是,舍人院這件事,尚未形成正式的制書,怎麼能算抗旨呢?

  可問題就在於此。

  按照劉隨的邏輯,為什麼沒有形成正式的制書呢,因為舍人院抗旨,為什麼舍人院不算抗旨呢,因為沒有形成正式的制書。

  「劉御史言下之意,是只要舍人院不擬詔書,便不算是抗命不遵嗎?」

  看著憤怒的余靖,劉隨倒是淡定的很,道。

  「我的意思,和方才鞠御史的一樣,舍人院職在擬詔,自然也有拾遺之責,發現詔書不妥,送回中書和宮中,請宰執大臣與陛下斟酌再定。」

  得,這一下就又繞回來了。

  要不怎麼說,這朝堂之上,最會耍嘴皮子的,就是這幫言官呢,人家可是靠這個吃飯的!

  「你—.

  余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這般胡攪蠻纏,一時之間,也有些語塞,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見此狀況,站在人群當中的范仲淹皺了皺眉,很快便站了出來,道。

  「劉御史,我認同你們說的,舍人院既然職在擬詔,若是發現詔書不妥,自當稟明陛下,再請聖裁。」

  「只是,我有兩個疑問,還請劉御史解答。」

  劉隨擺明了就是要回護舍人院,所以在胡攪蠻纏。

  如果跟著他的思路下去,那麼,到最後就會變成純粹的抬槓,什麼結果也商議不出來。

  所以,想要辯贏,就得拿回主動權。

  眼瞧著范仲淹站了出來,劉隨和鞠詠也打起了精神。

  同為御史台的官員,他們平日也算同僚,自然打過交道,所以更加清楚,這位范御史,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

  然而廷議之上,最重要的,就是要正面回應質疑,所以,劉隨等人也沒法躲避,只得提起十二分小心,道。

  「范御史請問。」

  於是,范仲淹點了點頭,道。

  「既然劉御史說,詔書若有不妥,當可送回宮中,那我第一個問題,何為不妥?是不是只要舍人院認為不妥,便是不妥?」

  「若是如此的話,那中書認為妥當,舍人院認為不妥,要聽誰的?」

  「第二個問題,你們方才也說了,舍人院封還詞頭,是出于謹慎起見,要再次題請聖裁,那我想問,若是聖裁與詞頭一致,舍人院是否可以再次封還?若是可以,那所謂題請聖裁,算不算是脅迫君上,必須做出同舍人院一致的判斷?」

  這一番話說完,在場眾人皆是紛紛忍不住側目而視。

  這范仲淹,也太敢說了!

  事實上,這兩個問題,剛剛余靖也提到了,但是,卻被劉隨和鞠詠給巧妙的迴避了過去。

  但是現在,范仲淹再次以最尖銳的方式,撕破了所有虛偽的平和,直指問題的核心。

  那就是,這個朝堂,到底該誰來做主!

  對於士大夫們來說,他們雖然名義上說皇帝陛下至高無上,代天牧民,但與此同時,他們又強調垂拱而治,謙虛的希望由自己來『幫助」皇帝陛下治理國家。

  而這個「幫助』,其實就很微妙。

  上百年來大宋的習慣,讓文臣們都更加傾向於,由士大夫群體做出的決定,可以,並且理應高於皇帝的決定。

  所以,這才是這次衝突的根源所在。

  舍人院雖然代表不了士大夫,但是,他們歸屬於士大夫群體當中。

  如果說這件事情,皇帝沒有動用如此雷霆手段,而是由中書出面,將拒詔的這些官員都罷斥貶謫,哪怕是一擼到底,扔到崖州去吹海風,朝中的這些官員,最多也只會罵上兩句,說中書相公氣量狹小。

  但是,這次出手的偏偏是皇帝,而且,不是簡單的貶謫,而是直接動用了暴力手段,將人抓了起來。

  如此一來,實質上就破壞了長久以來,君臣之間的『默契」和『規矩」,

  因此,舍人院的這些人所做的事情,對錯其實都不重要的,因為他們代表了士大夫和君權進行了對撞。

  所以,他們什麼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大夫要贏!

  這才是朝中的輿論,朝著舍人院一邊倒,甚至御史台都不惜採取闖衙這種過激手段的原因。

  但是,這種事情能做,卻未必能說。

  如果說換了以前,或許有膽子大的人,真的敢對皇帝說,朝廷諸事應由士大夫決斷,皇帝只需拱垂而治便是。

  可徐爽被抓,卻讓他們意識到,當今的這位皇帝陛下,是真的會一言不合就翻臉的。

  所以,對於范仲淹的這兩個問題,鞠詠和劉隨二人沉默再三,卻終究無言以對。

  不過,這也是他們太講道理,又或者說,他們還是不夠會講道理。

  面對范仲淹如此尖銳的提問,就在二人無言以對的時候,翰林學士宋綬站了出來,道。

  「范御史的這兩個問題,我來答!」

  「第一個問題,是否舍人院覺得不妥便是不妥,當然不是,但是這天下諸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徐復的這道任命不合規制,乃越級擢升,不僅是舍人院如此認為,朝中諸臣,也皆是如此看法。」

  「所以,舍人院封還詞頭,乃是為朝堂吏治清明,官員擢升公平公正而甘願冒著抗旨的風險此乃大義所在,其有私者?」

  新官制推行之後,宋綬除了擔任內製的制敕之外,還成了翰林院實質性的掌院官,可以說,他就是清流的代表人物。

  舍人院不管是在執掌上,還是在出身上,都和翰林院一脈相承,宋綬自然是要多加維護。

  他這一開口,便將舍人院抬上了神壇,大談他們的風骨氣節和為國盡忠的決心。

  如此一說,反倒更顯得皇帝對於這等『忠臣」動用雷霆手段,有些刻薄了。

  然而,這還沒完,宋綬接著道,

  「第二個問題,范御史問,若聖裁保持不變,舍人院是否可以一直封還詞頭,這個問題恕我直言,並不成立。」

  「陛下聖德,向來遵從祖宗家法,豈會越過中書,直接給舍人院下旨?這次舍人院之事中,徐爽封還的也只有中書詞頭,未曾有陛下中旨。」

  「即便是退一步說,陛下真的下了旨給舍人院,那這等不合流程,又違典制的中旨,若是遵行,才是不忠於江山社稷。」

  「再退一步說,如若真的到了屢次聖裁皆是一致,而舍人院堅持不肯的狀況,那更說明此事情況複雜,這才會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判斷。」

  『如此狀況,自當召集群臣,詳加商討之後,再行決斷。」

  「所以,范御史所說的這兩個問題,在我看來,其實都根本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