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搖擺
呂夷簡的話音落下，在場眾人都是微微有些意外。
尤其是曹瑋，他沒想到，作為一個文臣，呂夷簡竟然會同意這樣的提議。
不過緊接著，呂夷簡就又補了一句。
「只是，要稍加變通！」
「如何變通？」
趙禎的目光閃了閃，旋即問道。
呂夷簡道：「回陛下，臣之禁軍之中，又上軍，中軍和下軍之分，按照以往慣例，下軍及中軍分駐各地及開封府，上軍拱衛皇城。」
「廂軍中武勇過人者，試其弓馬後可入下軍，下軍及中軍優異者，應試合格後可入上軍。」
「臣以為，不妨依照此法，在上軍之下，再加一軍，使各地選優者入此軍中，作為檢驗各處禁軍戰力之用，每戰之，無論勝敗，皆從對方軍中再選優者入軍，本軍之中亦擇優者，入上軍之中。」
「如此一來，既可保證此軍戰力為各路之首，亦不必自京中再調精銳到地方鎮守，可謂兩全。
這個辦法—
趙禎仔細思索了一番，輕輕點了點頭。
實話實說，他倒是不覺得，幾千的精兵分散到各路，能對朝廷造成什麼樣的威脅。
畢竟，開封府附近駐紮了大宋將近一半的禁軍，就算是光談數量，也不存在地方叛亂無法控制的可能。
更不要提，大宋嚴苛到了極點的，對於軍隊及將領的控制體系。
事實上，唐朝中後期的亂局，包括五代十國時期的武人稱雄，很大程度上，源於節度使制度。
而節度使制度的核心並不僅僅在於軍隊，更在於其擁有軍政稅乃至是鑄造貨幣的權力，使其能夠支撐起軍隊作戰的大量軍需。
無論是哪個朝代，握住了後勤，實際上就握住了軍隊的命脈。
控制了後勤，再加上中央擁有足夠數量的軍隊，只要不像建文帝一樣作死，基本上就不用擔憂，地方軍隊的叛亂會威脅到中央的問題了。
只不過，趙禎不在意歸他不在意，畢竟這是大宋一直以來的傳統了，驟然打破，必然會引來眾多的反對之聲。
相對而言，呂夷簡的策略，同樣能夠達到目的，而且，手段也溫和的多，至少明面上看，還是能說得過去的。
當然，為了保險起見，趙禎還是對側旁的張耆和曹瑋詢問了一句。
「二位卿家覺得此策如何？」
這一次，他得到的答案就一致的多，二人同時拱手道。
「回陛下，此策甚好。」
於是，趙禎點了點頭，吩咐道。
「既然如此，那呂卿家就回去擬奏札了，回頭將此奏遞到朝上來，朕再召兩府詳加商議。」
「遵旨———
呂夷簡等人行禮過後，便躬身告退了。
不過，待他們離開之後，趙禎的臉色卻忽然變得有些複雜起來，坐在御座上，久久不語。
直到夜色緩緩降臨，張從訓才上前來，道。
「官家，太后命人傳話來，問您要不要過去用晚膳？」
話音落下，趙禎的神色動了動，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崇政殿的飲食素來清淡，再加上劉娥最近的身體不大好，晚飯里加了幾味藥膳，便更顯得沒什麼滋味了。
有一搭沒一搭的將碗裡的粥喝完，趙禎的臉色，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官家可是有什麼心事？」
用了晚膳，劉娥這才靠在榻上，對著趙禎開口問道。
於是，趙禎便把今日和呂夷簡等人議事的狀況，簡單的說了一遍。
「之前見大娘娘秉政時不覺，如今親自上手，才知道朝廷諸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實則是處處艱難。
「呂夷簡還是保守了，有些話，他不敢說！」
聽完之後，劉娥沉吟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趙禎有些沉默，倒是也沒有反駁。
今日的奏對看似十分圓滿，但是，整個過程當中，其實卻暴露出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就是曹瑋提出的，該由誰來主持考核的問題。
當時，呂夷簡面對這個問題，並沒有給出很明確的答案，只是用一句沿襲舊例便可的虛詞給敷衍了過去。
趙禎也默契的沒有追問。
這不是因為，呂夷簡沒有解決的辦法，而是因為，這個解決的辦法涉及到另一個方面，那就是改革的力度。
如今朝廷對於武臣的考課選拔，實際上分成兩個部分，小使臣以下歸三班院，大使臣以上歸樞密院。
這種模式，非常具有大宋特色，即同一職權被不同部門分割，且原本應負責此職權的部分反而無權參與。
要知道，按照歷朝歷代的慣例，武臣的銓選，理應歸兵部管轄，但在大宋，兵部反而是一個邊緣化的部門。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
按照原本的武臣銓選模式，權重最大的只有兩個，軍功和資歷，這兩個標準都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容易計算。
樞密院和三班院並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心力，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完成對武臣的選拔，
但是，一旦加入軍隊戰力的考核，那麼，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因為戰力的強弱，涉及到一系列的指標，比如操練的頻次，對抗的結果，不同等級武官的權責劃分，功勞核定.————.
這一系列的問題，即便是只看文書，也需要大量的官員負責，這是其一。
除此之外，要考核戰力，那麼就要清楚各地的軍隊錢糧狀況，軍備狀況，兵籍狀況等一系列問題。
這些內容，有相當大一部分，都屬於兵部的職權，換句話說，也就是三班院沒有能力在新的考核標準下，繼續考評武臣。
樞密院倒是有這個權力，但是，樞密院掌軍政，不可能將所有精力，都花費在這個上面。
所以一條條歸結下來，最好也幾乎是唯一的辦法，就是廢除現在複雜的考核職掌，重新權歸兵部，建立樞密院與兵部的直接聯繫。
如此一來，便可以順利的推行對禁軍新的考核體系。
而這就是趙禎所說的，牽一髮而動全身。
為了解決軍費龐大而戰力衰弱的問題，追溯到了更成法，進而再牽連到了將領考核體系，結果發現，這還不夠。
想要徹底解決問題，又牽扯到了朝廷各衙門之間的機構改革。
而且，如果真的權歸兵部，那麼又會迎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六部之間，包括六部和兩府之間的權力出現失衡。
如果想要重新實現平衡的話，很有可能，如今朝廷的各個部門，都要加入到改革當中來。
可是如此一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