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抗旨？
鞠詠沒有抗旨，準確的說，他沒有抗旨成功。
呂夷簡的眼光的確是獨到的，紫宸殿奏對的詳情傳出去之後，鞠詠對於自己被王欽若這等小人舉薦，感到十分羞辱，當即便稱病不朝了。
隨後，當制書送到他的府上，鞠詠倒也沒有像個愣頭青一樣，明明白白的拒詔-—--那就是真的找死了。
當然，讓他就此接受也不可能。
於是，一份請辭的奏札很快，就擺到了趙禎的案頭。
「才德淺薄，自請外放？」
趙禎輕輕搖了搖頭，再次對於這幫士大夫的任性，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事實上，這算是大宋一個很特殊的現象，換了別的朝代，不論是賞罰點陟，為臣者都只有接受的份，即便是拒絕，也最多就是象徵性的推辭兩句，走個過場而已。
但是，鑑於大宋優容士大夫的傳統，竟使得某種程度上，一些士大夫敢於和皇帝講條件。
就比如現在，鞠詠雖然奏札當中沒有明說，但是，他這般舉動，擺明了就是要拒絕朝廷給他的任命。
有那麼一瞬間，當看到這份奏札的時候，趙禎心裡是有些生氣的，但是，很快他就壓了下來。
王欽若這個老東西，只怕等的就是現在呢！
鞠詠—————
「傳旨，召程琳，蔡齊，鞠詠覲見！」
就在年前，早已經垂垂老矣的御史中丞薛映告老，接替他的，是右諫議大夫程琳，他和蔡齊，
算是目前御史台的一號人物和二號人物。
許是料到鞠詠的這般作為，會引得天子震怒，所以，程琳和蔡齊二人來的很快，倒是這個始作俑者，最初還不願意來，還是趙禎再次派人，三催四請，最後差點說要將他抬進宮來，才將他催了進來。
「臣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程琳——」
「臣禮部員外郎，侍御史知雜事兼知通進司蔡齊—..」
「臣監察御史·.兼右巡使鞠詠·—·
「拜見陛下！」
儘管鞠詠的骨頭夠硬，但是，他到底還是不敢明著抗旨，所以，雖然臉色很難看，可旨意已經拿到手中，他即便不滿，也到底還是只能以此自稱。
「平身吧。」
趙禎抬了抬手，不出意外的，將目光直接落在了鞠詠的身上。
只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
「鞠卿家這瞧著，身體也沒什麼大恙，朕剛剛還想著，要不要派兩個太醫過去，給你仔細瞧瞧呢！」
這話明顯帶著幾分不滿，讓鞠詠的臉色有些尷尬。
見此狀況，一旁的程琳連忙開口，道。
「陛下明鑑，鞠御史這幾日操勞過度，偶感風寒，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但是，深恐貿然前來面聖，會過了病氣給陛下，故而，遲遲未敢見駕，還望陛下怒罪。」
作為御史台如今的掌事官，程琳能夠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站穩腳跟，靠的就是跟這幫御史打成一片。
他也算是有急智，在片刻之間，就給鞠詠找了這麼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
鞠詠低下頭，也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想駁程琳的面子，還是真的害怕了。
不過無論如何，趙禎顯然是不打算將此事擱置不提的，他揮了揮手上的奏札，開口問道。
「鞠卿家，你到底是病了，還是為了不想赴任，故意躲著呢？」
這話一出，一旁的程琳和蔡齊，臉色都不由有些緊張。
雖然說，鞠詠的這種舉動，在朝中算是很多大臣慣用的手段，但是，一旦擺明到檯面上來，往小了說是玩忽職守，往大了說，一個抗旨不遵的罪名，也未必就誇大其詞。
所幸的是，鞠詠也不是傻子，他沉吟片刻，倒是也沒有把一切挑明，而是開口道。
「陛下明鑑.
「臣身為言官，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有規正駁諫之責，然而，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奸臣小人，
竊據相位而無能為力，此實則是有愧於陛下，有愧於社稷。「
「故而，臣不敢再留於京中，更不敢受陛下拔擢，懇請陛下將臣貶黜出京。」
這話雖然表達的意思還是一樣，但總算是將火力都集中到了王欽若的身上，不過，即便如此，
程琳二人，還是有些緊張的看向了上首的皇帝陛下。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趙禎並沒有生氣，而是垂眸問道，
「鞠詠，你說王欽若是奸臣倭臣，那你為何不上奏彈劾於他？」
『這些日子，朕未見王欽若做了什麼錯事，反倒是你，一再同他為難，如今，更是到了要違抗旨意的地步，易地而處，你若是朕，此刻會作何感想？」
這話一出，鞠詠的臉色漲紅，眉宇間忽而便變得有些憤慨，道。
「陛下切不可被王欽若這等奸惡之徒蒙蔽。」
「當初，太后要讓王欽若重歸中書，臣便曾經上奏反對，此次除拜他為宰相，臣與御史台一眾同僚，更是曾經數度上疏，歷數王欽若的罪行。」
「但是，疏入宮中，盡皆不報，臣眼見奸臣當道，一腔憤無處發泄，這才不得不在朝堂之上發難。」
「臣自知所行狂悖，不合朝廷制度，故而，此次自請出京，亦是為了贖罪，惟望陛下能夠認清奸邪，澄清玉宇，若得如此，不論陛下如何責罰於臣，臣亦無半句怨言。」
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仿佛他鞠詠就是黑暗官場當中的一道光一樣。
不出意外的話，他也的確是這麼想的。
但是，他的這番話，卻讓一旁的程琳和蔡齊二人越發變得緊張起來。
要知道，如今的架勢，官家擺明了是更信任王欽若的，尤其是近段時間以來發生的諸事，鞠詠實際上是不占理的。
這種時候，他這般言辭，只怕落在官家耳中，更像是為博聲名，譁眾取寵-」
「陛下，鞠御史還在病中，難免情緒激動，一時失言，但其一片忠心，皆是為大宋社稷所計，
還望陛下寬仁，勿要責怪於他。」
當下，蔡齊連忙站了出來，為鞠詠說好話，程琳也在一旁附和。
反倒是鞠詠自己，仍舊梗著脖子，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有錯。
殿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一片沉默當中，趙禎的臉上忽而浮起一絲笑意，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道。
「難道說，在諸位卿家眼中，朕就是一個不分黑白，衝動莽撞的皇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