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陰險老賊
人類的智慧,來自於大多數的經驗積累和偶然間的靈光一閃。
善於學習的人,一定是善於吸取經驗的人。
聽到內侍的稟報,王欽若對於自己的先見之明無比慶幸,得虧他沒有覺得大勢已定,志得意滿。
否則的話,這煮熟了的鴨子,說不準還真的,要讓李迪這老小子給端走了——
「王相公,你覺得,朕此時該見他嗎?」
心中這般想著,猛不防頭頂上便響起一道聲音。
語氣莫名,讓王欽若有些緊張遲疑片刻,他開口道。
「陛下明鑑,李相公既然收有要事求見,自然應該召見,以免耽擱了朝事。」
儘管心中巴不得趕緊把李迪給走,但是,王欽若到底還是知道分寸的。
別忘了,當初的丁謂,就是因為閉塞內外而被罷免的。
這個宰相之位,他可以爭,但是,卻不能有一絲半點越過皇帝去爭的手段。
這一點,王欽若還是能拎的清楚的。
果不其然,聽聞此言,趙禎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
「既是如此,那就見見,不過——」
宮門外,李迪等候許久,卻始終沒有消息傳出來,這讓他的心緒,越發的沉了下來。
就在他第三次催促內侍,再次前去稟報的時候。
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出現。
「見過李相公。」
看著面前含笑打招呼的藍繼宗,李迪微微有些異,問道。
「藍都知怎麼來了?」
於是,藍繼宗再次拱手道。
「聽聞李相公有要事求見陛下,今日太后精神好了些,便也想一同聽聽,如今,太后已命人在承明殿設垂簾,遣我過來,引相公前去。」
李迪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要知道,自打此前太后說出,讓官家參決政務之後,大多數的朝政,雖然名義上來說,最終都還是要送到太后面前過一遍。
但是實質上來說,太后已經是許久都不曾親臨朝事了,歷次送進去的札子,基本上只要官家點頭了,太后也從沒有駁回的。
這般狀況下,現如今,卻突然要垂簾召見,所為何事,幾乎是想都不用想了。
李迪並非真的是魯莽之人,聽聞此言之後,他立刻便冷靜下來,開始重新考慮自己此來的對策「李相公來了.
在內侍的帶領下,李迪來到承明殿外,不出意外的,便見到王欽若站在殿廬外,笑眯眯的看著他。
儘管二人對對方的來意都心知肚明,但是,面上李迪還是掛著笑容,一副驚不已的樣子,道「王相公,你不是去送馮相回府了嗎?還真是巧啊!」
「誰說不是呢?」
面對李迪話中嘲弄之意,王欽若倒是坦然自若,反過來意味深長的道。
「世上巧合千千萬,皆是天意所定,人總覺得自己能改變天意,殊不知到了最後,只會作繭自縛!」
二人就這麼你來我往的打著機鋒。
不多時,入內稟報的藍繼宗走了出來,道。
「二位相公,太后和官家召見,請吧。」
於是,他們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抬步,進到了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殿宇當中。
「臣李迪———」
「臣王欽若·—.」
「拜見太后,拜見陛下!」
珠簾晃動的稀碎聲音響起,許多日再沒有聽到的太后聲音響起,道。
「平身吧。」
「李相匆匆前來,可是有何事?」
口氣當中隱隱帶著一絲不滿,顯然,已經大約猜到了李迪的來意。
旁邊的王欽若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讓李迪很想打他一頓。
但是,眼下顯然不是這麼做的好時機。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李迪開口道。
「稟太后,如今馮相致仕,中書首相缺位,相位久置,恐朝廷政務不暢,群臣惶惶,故而,臣特意進宮,想要向太后和陛下,舉薦一人!」
果然是為此事來的。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李迪直接說了出來,還是讓殿中的氣氛一沉。
「何人?」
太后平靜中略帶不滿的聲音響起。
於是,李迪拱手一拜,道。
「回太后,集賢殿大學士王欽若,儀態威嚴,剛正不阿,品行高潔,於朝中素有聲望,受群臣擁戴,雖早年蒙奸臣陷害,但自回京以來,兢兢業業,忠心國事,實乃國之干城,臣以為首相之位,非王欽若莫屬!」
殿中頓時一陣安靜。
珠簾細碎的碰撞聲不斷,似乎像是在場眾人的心緒一般。
聽著這番明褒實貶的嘲諷之言,即便是像王欽若這樣早就已經不要臉面的人,也忍不住對李迪怒目而視,道。
「李復古,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要臉歸不要臉,但是,這般當面陰陽怪氣,脾氣再好的人也忍不住。
然而,面對王欽若的質問,李迪卻一陣意外,異道。
「王相公因何動怒?莫不是,覺得我剛剛說的,有什麼不實之處?」
口氣真誠,但越是如此,越讓人生氣。
「你!」
王欽若也算是能言善辯之輩,但是,面對這般裝傻充愣的無賴打法,他也被壹的說不出話來。
所幸的是,殿中還是能講理的。
眼瞧著二人劍拔弩張的就要吵起來了,簾後劉娥皺眉開口,道,
「李迪,除拜宰相,乃社稷大事,你身為宰執,說這般意氣用事之言,可對得起吾和官家的信任?」
語氣沉沉,明顯帶著責問之意。
見此狀況,李迪也很快端正了態度。
殿前奏對,適度的言語手段是必要的,但是,如果真的打算憑這種口舌之利就以為能夠拿到勝果,才是真的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太后明鑑,臣方才所言,並非意氣用事。」
『實則是朝堂上下,自有公論,當初王欽若回京,入政事堂,朝中上下便多有非議,是太后和馮相力排眾議。」
「但是,縱觀王欽若回京之後所作所為,雖無大過,亦無大功。」
「如今馮相告老,首相出缺,太后若仍要執意讓王欽若接任首相,豈不顧朝野物議?」
「臣方才所言,太后覺得是意氣用事,荒唐無比,但太后可曾想過,若令王欽若任首相,制書之上的溢美之詞,豈非比臣所言更甚?」
「到時,制書布告萬民,天下人又該如何作想?」
這話一出,簾後的劉娥也略微有些沉默,
王欽若瞪大了眼晴,看著李迪的眼神當中既有憤恨又有驚訝。
憤恨自不必說,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老小子,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也變得如此奸猾了?
怪不得他剛開始的時候,先說了一通反話,王欽若還以為,對方就是單純的在陰陽怪氣發泄不滿。
卻沒想到,是在這等著他呢!
真真是陰險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