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敲打

  第367章 敲打

  事實上,將罪徒發配充軍,在歷朝歷代都是常見的操作。

  但是,宋朝和其他朝代的區別就在於,它將軍隊當做了一個大型的回收站,只要是民間出現什麼問題,都一股腦的往軍隊裡塞。

  自中唐以後,原本的徵兵制,逐漸被募兵制替代,按理來說,不管是禁軍還是廂軍,都應該是自民間招募而來。

  然而,在實際的操作當中,卻壓根並非如此,禁軍還好一些,但是,如今的大多數廂軍當中,

  基本上全都是來自於各地的罪犯,盜匪以及災年的流民。

  對,流民!

  趙宋的士大夫信奉的觀念是,不收為兵,則恐為盜,凡遇災年,到地方去安撫的官員,最慣用的手段就是徵兵。

  將身強力壯的災民招進軍隊裡,然後剩下一幫老弱病殘,能救的過來就救,就不過來拉倒,反正他們也鬧不出什麼事端來。

  但是,如此一來,且不說長遠的影響,就單說近在眼前的問題,就是日益增多的軍費。

  「陛下明鑑,我朝軍制,涉及方方面面,久有典制,臣竊以為,不可隨意動之。」

  呂夷簡是聰明人,雖然趙禎說的是軍費的問題,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其實從根本上來說,是軍制的問題。

  但是,就跟此前選人改流內會牽扯到冗官的問題一樣,盜匪刺配為軍的問題,又牽涉到冗兵和冗費的問題。

  其中千絲萬縷,光是看著就讓人感覺有些頭大,所以,呂夷簡打心底里來說,其實是不太願意沾手的。

  聞聽此言,趙禎也立刻就明白了呂夷簡的迴避之意。

  事實上,這一點也不意外。

  說句不好聽的,這個老狐狸,有些時候就是欠收拾!

  「前些日子,馮拯上奏,以年老多病自請罷相,此事,呂卿可知?」

  沒有再提盜匪的事,趙禎轉而問道,

  呂夷簡眼晴眨了眨,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安,輕輕點了點頭,道。

  「回陛下,臣知道,馮相公勞苦功高,輔弼社稷多年,實乃國之重臣也。」

  因著摸不清楚眼前官家的用意,所以,呂夷簡的口風也有些模稜兩可。

  於是,趙禎繼續道。

  「朕自登基以來,兩府重臣來來去去,其中有丁謂這樣的奸倭之輩,也有王曾這樣的忠直之臣,如今,馮相公也要告病辭相,朕這心中,著實是十分不舍。「

  「但是—」

  果不其然,一切的鋪墊,最後都得有個但是。

  聽到這兩個字,呂夷簡頓時打起了精神,於是,他便聽到官家的口氣意味深長,道。

  「朕乃社稷之主,身負祖宗基業,夙夜不敢怠惰半分,馮相此次辭相,朕心中雖有不舍,但也始終明白,不可因一己之私,而罔顧朝堂之事。」

  「呂卿同為兩府宰執,當體朕心,謀政為國,可明白?」

  呂夷簡眨了眨眼睛,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無奈之色。

  他怎麼會不明百這話是什麼意思·—

  兩府大臣,位高權重,但是,只要皇帝願意,權勢滔天的丁謂能走,名聲滿朝的王曾也能走,

  歷仕數朝資歷深厚的馮拯,也還是能走——

  所以,跟這幾個人比起來,他呂夷簡有什麼優勢呢?

  皇帝這話說的委婉,但直白點的意思就是,在政事堂一天,就好好幹活,全心全意的為社稷效力。

  要是只想著明哲保身,偷懶耍滑,那皇帝雖然『不舍」,也只好讓你滾蛋了———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威脅!

  作為一個讀書人,一個有氣節的士大夫,呂夷簡會接受這樣的威脅嗎?

  那當然是—

  「好了,今日就先到這吧,呂卿回去好好想想,過幾日再給朕一個想法。」

  呂夷簡到了嘴邊的話,被突然打斷了施法,

  當下,看著笑眯眯的官家,他心中一陣氣悶,最後也只得拱了拱手道。

  「臣告退。」

  回到了政事堂之後,呂夷簡的心情,罕見的有些煩躁。

  他知道,皇帝這是在給他施壓,想讓他再次出頭,可問題是,他招誰惹誰了,難道說,真的就這麼服軟了?

  呂夷簡的心中有些猶疑。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間舍人前來傳訊,道。

  「參政,宮中有旨意下。」

  這種時候——-呂夷簡不敢有任何的耽擱,很快便隨眾人來到議事廳。

  不出意外的,來的是他們的老熟人藍繼宗。

  」..-司徒、侍中、充玉清昭應宮使、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魏國公,加食邑一千戶、食實封四百戶馮拯-—--—-可武勝軍節度使,加檢校太尉、兼侍中、致仕歸鄉,其功臣、散官、勛皆如故,主者施行—?欽哉。」

  「臣馮拯,謹受制。」

  對於這個結果,馮拯顯然已經早有預料,所以,臉色非常的平靜,甚至還有點樂呵呵的。

  與之相對的是,其他的大臣,則不免有些感傷。

  畢竟,不管政見如何,他們和馮拯都同僚了這麼長時間,拋開一切不可避免的矛盾不談,這位馮相公,至少是一位溫厚的長者。

  不過,心中感傷歸感傷,但是,大多數人這個時候,一邊跟馮拯說著話,一邊卻不免繼續看向了旁邊的藍繼宗。

  這罷相的盲意到了,拜相的盲意呢?

  要知道,歷來可只有次相空缺,很少有首相空缺的時候。

  馮拯去後,政事堂中還有兩位宰相,這可都巴望著誰能最後摘得這首相之位呢!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藍繼宗傳完了罷相的制書之後,寒暄了兩句,便打算離開了。

  見此狀況,眾人頓時有些面面相,到了最後,還是即將離開的馮拯,替他們開口問道。

  「藍都知,如今我已致仕,原不該再過問朝事,不過,此時剛好政事堂人齊,若有旨意,倒不妨一同宣出,也省些力氣。」

  話未明說,但是,藍繼宗自然明白其中用意。

  看著正緊緊盯著自己的一干宰執大臣,藍繼宗笑著拱了拱手,道。

  「回相公,我此次出宮,就帶出這麼一份制書,至於其他的-太后說了,官家如今已經參決朝事,自然凡是大事,都該和官家好好斟酌一番再定,好了,告辭。」

  丟下這麼一番話,藍繼宗對著眾人再行一禮,隨後轉身離去。

  於是,眾人面面相一陣之後,忽然王欽若開口道。

  「馮相勞苦功高,如今致仕歸鄉,也該有禮遇,不如,我親自送馮相回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