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難道說……
大宋的官制繁複,除非是專司銓選的官員之外,其他的人,多數情況下,很難搞清楚各種官職,差遣之間的區別。
更何況,趙禎是皇帝。
對於他來說,最需要知道的,是朝廷中的高級官員如何安排,至於其他的,自然會有熟稔制度的官員吏員來完善。
所以,對於種世衡具體的職位安排,趙禎此前並沒有太過注意。
畢竟,作為皇帝來說,他關注的是種世衡如何能將差事辦好,具體的細枝末節,並不需要他來操心。
但也正因如此,某些時候,才給了一些人暗中操作的機會————
為了防止假傳聖意,宮中向兩府送達命令,全都要通過手書批答的方式來完成。
也就是說,所有的命令,都必然有文書留存。
雖然不知道官家為何如此發問,但是,張從訓不敢怠慢,連忙去找到了當時送去樞密院的文書。
趙禎翻開一瞧,頓時,眼晴便眯了起來。
」.—-命種世衡為皇城副使,知延州築城事。」」
文書沒有問題,就是按照他的原話送達的,後面也有樞密院象徵接收的印信。
也就是說,傳令是正常的。
但是,最終到了種世衡手裡的任命,卻和下到樞密院的文書,有了些許的出入。
客觀來說,這應該算是很正常的事。
還是那句話,作為皇帝,大多數時候並不會特別熟悉典制,所以,在下達口諭和中旨的時候,
往往會出現一些細節上,和制度相衝突或者不完善的情況。
就拿這份文書來說,皇城副使是官階,知延州築城事是差遣,按照大宋的官制,這並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任命,缺少了具體的職位,
這種情況下,樞密院顯然也不可能轉回頭來詰問皇帝,所以,大多數時候,就會按照慣例,將不全的部分補足或者做簡單調整。
這屬於兩府的法定職權範圍,並不算是越權或者違制。
可問題恰恰就在於此。
所有的制度設計,本質上其實都是為了完善彌補君主決策的漏洞疏忽,但絕不是為了陽奉陰違,更改決策的本意。
然而在實踐的過程當中,最終的結果,卻往往都是後者。
趙禎的這道中旨,說的非常清楚,對種世衡的任命,是為了讓他去負責築城,不管是皇城副使的官階,還是其他用以補充的職位,都應該與此相匹配。
但是,最後種世衡實際得到的任命當中,卻反而刪除了關於築城的差遣,並且,還特意搭配了一個延州都監的職位。
趙禎不相信,樞密院那幫人,會不清楚,築城需要長時間,多頻次的往返與各城之間,一個州都監肯定是無法滿足的。
可最終出爐的任命,卻依舊是如此。
這般細節很不起眼,甚至於,就連剛剛種世衡主動提起的時候,趙禎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但如果真的就這麼落實下去了,那麼毋庸置疑的是,建造青澗城的計劃,將會平添許多麻煩,
嚴重的話,甚至有可能會被就此擱置!
這絕對是有人故意為之!
趙禎的神色微微泛冷,心中已經大概有了猜測。
於是,他抬起頭,對著張從訓吩咐道。
「你去找張耆,讓他查一查樞密院的存檔,看看任命種世衡的文書,是誰簽發的。」
聞言,張從訓不敢耽擱,連忙退了下去。
小半日過後,他回到宮中,呈上了自己的調查結果。
趙禎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文書上,果不其然,文書的末尾,寫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樞密副使,張士遜!
看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趙禎頓時覺得,許多原本疑惑不解的地方,都隱隱有了明悟。
但是,這並沒有讓他的心情變好。
相反的,反而讓他的臉色越發沉了幾分。
陰著一張臉,趙禎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的敲了敲,片刻之後,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道。
「宣張士遜,張知白,還有晏殊,內東門小殿覲見!」
「是—..—」
張從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能感受到,官家現在的情緒很差。
甚至可以說,打從他跟在官家身邊起到現在,就沒有比現在更差的時候了。
當下,他也不敢多問,應了一聲,便連忙下去傳話。
待得張從訓離開之後,趙禎的臉色稍平,皺眉思索了片刻之後,他也並沒有繼續留在福寧殿中,而是站起身來,吩咐道。
「去崇徽殿。」
夜色漸起,宮門早已經關閉,但是,內東門卻依舊開著。
這是為了方便君主在特殊時候,秘密召見一些大臣所設。
晏殊從政事堂匆匆趕來,一抬頭,便瞧見了兩位同僚,早已經站在了外頭。
「見過左丞,見過副樞。」
說來也巧,如今樞密院的三位主官都姓張,所以怎麼稱呼,就成了一個難題,尤其是兩位樞密副使,既要做出區別,又要體現他們的身份,著實是讓許多人有些頭疼。
所幸的是,隨著皇帝大婚,兩府大臣的本官做了一定的調整,如今張士遜的本官是尚書左丞,
張知白的本官是戶部侍郎,翰林侍讀學士。
所以,二人同時在場時的稱呼,皆省去姓氏,對張士遜直接稱呼左丞,對張知白稱呼副樞。
「見過晏參政。」
眼瞧著晏殊過來,原本站在一處說話的二人,也立刻停了聲息,向前迎了過來。
隨後,便有內侍前去通報。
望著內東門裡通明的燈火,三人站在原處,眉宇間皆有幾分愁容。
最終,還是晏殊率先打破了沉默,問道。
「官家這個時候,召我等勤見,不知二位可知是何緣由?」
張士遜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望向了旁邊的張知白。
後者略一沉吟,道。
「半日前,官家遣了一御前隨侍到樞密院,帶走了一份文書,然後,便有了召我等內東門入對的口諭。」
這話一出,晏殊頓時皺了眉頭,道。
「按理來說,樞密院的文書,我不該打聽是什麼內容。」
「不過,若是軍政的話,為何官家會召我來?」
「難道說是因為—」
後面的話,晏殊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對面的二人顯然是聽明白了。
稍頃,張知白搖了搖頭,道。
「文書是張樞使親自帶著去查的,具體是哪份文書,什麼內容,我也不清楚。」
「不過,倒也不必太過擔心,若真是因軍政事務,我和順之自會向官家解釋,至於其他的話至此處,張知白似乎也有些遲疑,但是很快,他便接著道。
『吾輩行事,雖不好張揚,但既然出自公心,自然也並非需要遮掩之事,如若官家真是因此而召見我等,只要細說分明,官家想必也不會苛責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