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姻親為黨
數日之後,趙禎總算是收到了第一個請求賜婚的奏札。
不過,看了看名字,他的臉上卻露出一絲意外。
「韓琦?」
將手中的奏札放下,趙禎一抬頭,便對上了劉娥饒有深意的目光。
這位大娘娘伸手將奏札拿回來,道。
「這份奏札,可是從通進司送上來的,可見,這韓琦這次,可是沒給自己留退路——
賜婚這種事,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私事。
按照之前瓊林宴上的說法,趙禎之後會派內侍私下再去詢問,如果有意願的話,他再「順水推舟」,降恩賜婚。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願意的話,那也就此作罷,互相都不傷面子。
這算是比較穩妥的處理方式的。
但是,眼前的這份奏札,卻是韓琦通過通進司送來的,如此一來,雖然仍舊是私事,可既然過了朝堂,也就絕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這一點,趙禎自然是明白的。
搖了搖頭,他不由輕哼一聲,道。
「這個韓琦,還真是夠聽話的,別人讓他來當這個棋子,他還真願意做這個馬前卒!」
自打前幾日瓊林宴結束之後,趙禎就察覺到,韓琦在宴會上的反應,有些不像是一個剛進官場的人。
於是,便讓皇城司去查了查,果不其然,這背後是有高人指點。
不僅是宴會之前有指點,宴會之後,韓琦還第一時間到了這位高人的府上。
這些消息,只要想查,以如今皇城司的能力,簡直是沒有半點難度。
再加上如今面前的這份奏札,趙禎哪還猜不到,韓琦此舉,就是受了呂夷簡的點撥。
至於這位呂參政為什麼會這麼做,大抵,是為了試探吧——
「官場之上,本就都只是棋子而已。」
對於趙禎的些微吐槽,劉娥倒是平靜以待,道。
「對於呂夷簡來說,韓琦是個被拋出來試探的棋子,可對於官家來說,即便是兩府的大臣,又何嘗不是棋子呢?」
「這整個大宋朝,能做執棋之人的,只有君上一人!」
這話似有深意,讓趙禎不由一陣沉默,並沒有回答。
不過,劉娥倒是也並沒有說的太深,而是說回了正事。
「既然知道是試探,那這韓琦的婚事,官家屬意何人?」
君臣之間,很多時候,就是心照不宣。
便如現在,趙禎知道呂夷簡是在試探,呂夷簡大抵也知道,趙禎知道他在試探。
但是,雙方依舊按照既定的軌道在往下推進。
稍稍沉吟了片刻,趙禎便道。
「前些日子,皇后提起來,她在閨中有一好友,姓崔,剛滿十七歲,祖父輩曾任將作監丞。」
「如今族中雖沒有官場中人,但家境殷實,也算是書香門第,其父如今在交子錢莊當中當掌柜的。」
「這次選秀,她也在其中,不妨,就指給韓琦,如何?」
這話一出,劉娥也不由嘆了口氣,輕輕的揉著額頭,一副無奈的樣子。
將作監丞?
這個官職,連韓琦如今初授的品級都比不上,更別說還是祖父輩的了。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祖輩曾經當過官的商人之家,勉強夠得上書香門第的門檻。
但是,要和韓琦這樣的官宦子弟,新科榜眼相比,可實在是差的太多了———」·
「你當真要這麼做?」
劉娥嘆了口氣,神色也變得認真起來。
其實賜婚的事,趙禎在瓊林宴前徵求過劉娥的意見。
但是,當時他只說要施恩,並沒有具體說給誰賜婚,如何賜婚,所以,劉娥也就沒太放在心上可隨著瓊林宴上發生的諸事傳回消息之後,劉娥便知道,是她低估了趙禎的決心。
果不其然,聞聽此言,趙禎稍一沉吟,也直起腰背,道。
「大娘娘明鑑,我大宋自太祖立國之時起,歷代先帝便屢次申斥,令朝廷上下以朋黨之禍為誡,有鑑於此,太祖皇帝甚至專門下令,科舉主考官與舉子之間,不得以座師及學生相稱。」
「但是,官場之上,人心勾連,希圖幸進之輩,總會找到別的辦法,時至今日,每每到發榜之日,說親之人,都要踏破新科舉子的門檻,而托他們上門的,也多是朝中官員。」
「此事如今在朝中,早已經成了司空見慣之事,若是有未成婚的新科進士不肯娶親,反倒成了稀罕。」
「這些進士,都是初入官場,未來他們當中,會有地方大員,會有宰輔重臣,但在此刻,就已經被姻親綁縛了手腳,融入到一張張巨大的關係網中,日後,豈會不勾連結黨,互為翼護?」
這話一出,劉娥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她倒是知道,朝臣之間相互結親的現象十分普遍,也知道新科進士有不少會被朝中官員納為女婿。
但是,聽趙禎這麼說,她還是覺得有些誇大其詞了—」
只不過,這般狀況,趙禎倒是早有預料。
眼瞧著劉娥有些不信,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張從訓,於是,後者立刻便從袖中拿出了一份文書,
與之相匹配的,還有一張足以鋪滿整張桌案的寬闊畫卷。
趙禎先是將文書遞了過去,道。
「這是前些日子,我命皇城司整理的,歷年來朝中官員相互結親的情況,請大娘娘過目。「
如今的皇城司,基本上已經是隨趙禎調遣,劉娥倒也不會事事過問。
畢竟,執掌皇城司的還是張景宗,真的有什麼要緊事的話,張景宗會主動來稟報的。
所以,這份文書,劉娥倒是首次見到。
「這麼多?」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是,真正看到這份名單的時候,劉娥的還是不由感到一陣驚訝。
皇城司辦事還是足夠可靠的,這麼一頁頁的翻過去,從朝中重臣的兒子女兒,到他們的侄子侄女,乃至是一些表親堂親的婚姻關係,都被查了個清清楚楚。
原本劉娥還沒往那方面想,可經過剛剛趙禎的一番話,再看看眼前的這份名單。
劉娥的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深意。
要論政治經驗和處理過的政務,她經歷的要比趙禎多的多。
在過往的經歷的許多實踐當中,劉娥其實頗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但是,看到眼前的這份名單,她印象當中,不少原本存有疑惑的事情,也漸漸地都明朗起來。
如此看來,此前,她的確是忽視了太多東西了。
一頁頁的將所有的內容看完之後,劉娥閉目思索了片刻,再度睜開眼睛時,她的臉色也變得無比慎重起來。
不過,儘管心中已然有了決斷,但是,劉娥卻並沒有急著開口,反而是看著一旁張從訓捧著的巨大畫卷,問道。
「這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