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積弊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還是趙禎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這位新任的樞密使,
過往時候,基本上都是垂簾時隔著珠簾,雖然也有所接觸,但是總歸是瞧的不大分明。
和頭髮花白,但身入青松的曹瑋不一樣的是,張耆雖然同是武將出身,但是,身上卻沒有那股武人的粗獷。
相反的,他雖然鬢角也有一絲斑白之色,但卻顯然保養的很好,周身氣質更像是一個文官。
如果說,非要從他身上找到一點武臣的跡象的話,那恐怕只有他那雙寬大帶著繭子的雙手,可以依稀看出,這曾經是一個持類揮刀的武將了。
「平身吧。」
趙禎微微將目光收回,卻並沒有像上次一樣賜座,而是直接將目光放在了張耆的身上,道。
「張樞使怎麼來了?」
在朝堂上接觸久了,趙禎明白,有些時候,是需要明知故問的。
張耆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於是,立刻躬了躬身子,道。
「回陛下,剛剛太后召臣覲見,特意吩咐說,未來戰事必然再起,命臣早做應對,還提到說,
此前陛下召見曹副都使,也談及朝廷軍制和宋遼未來。」
「於是,太后便說,讓臣跟著曹副都使一同前來覲見陛下,若有什麼需要樞密院配合之處,臣必竭盡全力。『
雖然心中已經猜到了,但是,有些話就是得說出來才有用。
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趙禎點了點頭,道。
「讓大娘娘費心了,來人,給二位賜座。」
聞言,張耆微微一愣,不由感到一陣意外。
要知道,坐而論道的傳統,早在太祖時候就被廢除了。
如今的大宋,不管是公開還是私下裡,議事的時候,哪怕是宰執大臣,也鮮少有賜座的待遇。
可如今·.——
這邊張耆還在猶豫,另一邊,早有經驗的曹瑋,卻已經坐了下去。
見此狀況,張耆遲疑片刻,也一樣坐了下來。
於是,趙禎的臉上笑意更盛,道。
「二位都是朝中重臣,今日朕要和你們商議的事,也是關係到社稷家國的要事,所以,朕要說的頭一句話就是,保密。」
「今日出了殿門,如若外頭流傳出了半點不該傳出的風聲,那麼——
趙禎的口氣停下,但是臉上卻沒有半點玩笑的樣子。
見狀,剛剛坐下的二人連忙齊齊起身,道。
「陛下放心,臣等必定守口如瓶。」
「坐——」
於是,趙禎輕輕一揮手,重新變得口氣溫和。
「方才張樞使也說了,宋遼之間必有一戰,但是,依朕看來,宋遼戰事再起之前,首先要面對的,便是狼子野心的党項。」
「二位皆是武將出身,此處也沒有旁人,朕便問上一句,如若未來有一天,大宋和党項開戰,
勝算有幾成?」
這————
張耆和曹瑋面面相,一時之間有些遲疑。
片刻之後,張耆著開口,道。
「陛下,党項一族,近些年來雖然崛起甚快,但是,畢竟是小族蠻夷,文明不興,其兵雖戰力勇猛,但地處偏遠,後勤不足,並不像遼國一般占據地勢。」
「所以,臣以為如若真的有戰事發生,或許初期我大宋處於劣勢,但是,只要時間拉長,率先崩潰的,必然是党項。」
「唯一所需慮者,是遼國會不會趁此機會,從中肘。」
「但即便是遼國出手干預,也不可能傾力援助,所以,臣以為即便是真的開戰,我大宋也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獲勝!」
要知道,大宋的武將,一般都是低調處事的。
張耆雖然是樞密使,但是,畢竟也是武將出身,可即便如此,他給出的答案,依舊是在考慮遼國干預的情況下,有七成勝率。
由此便可看出,在如今的大宋朝中,對於党項的整個態度,其實是偏向於輕視的。
不過,面對這樣的答案,趙禎顯然是不滿意的。
於是,他轉向一旁的曹瑋,問道。
「曹副都使覺得呢?」
和張耆不一樣的是,曹瑋是真正的,半輩子都在沙場當中度過的,而且,這些年他的主要對手,就是党項。
所以,面對張耆樂觀的結論,曹瑋雖然顧及他樞密使的身份,但是,遲疑片刻之後,還是搖了搖頭,道。
「陛下明鑑,臣以為,党項未來,很可能是僅次於遼國的大敵!」
不出意外的是,這話一出,張耆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好看。
曹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對著張耆拱了拱手,道。
「張樞使,我知道這些年來,党項族李德明對我大宋十分恭順,但是,這都不過是表面現象而已。」
「早年間,我知鎮戎軍時,曾和党項一族打過交道,當時的党項首領,尚是李德明之父李繼遷。」
「此人奸詐狡猾,野心勃勃,數年來東征西討,擴張勢力,李繼遷死後,李德明繼位,雖然休養生息,與大宋交好。」
「但是,這些都不過是偽裝而已,這些年,在李德明治下,党項一族營造城闕宮殿,宗社籍田,早已經是一副帝王氣派。」
「到我回京之前,最新得到的消息,據說李德明已經在籌謀攻取甘州。」
「如此行徑,深肖其父,如若放任不理,只恐十年之內,便成我大宋之強敵!」
所以說,大宋還是有能人的。
這番話說出來,趙禎對於曹瑋的評價,不由再上了一層。
果然,還是只有真正從沙場上搏殺出來的將領,才真正是能有戰略眼光的人。
其實話說回來,曹瑋和党項之間,一直都是對手。
當初李繼遷征西蕃失利,曹瑋就曾在他回程時設伏,想要將他殺死。
後來,李繼遷病死,曹瑋再度提出,應當趁此機會剿滅李氏一族,可無奈當時的大宋朝廷,被李德明的假意投效所騙,並不採納曹瑋的建議。
也正因於此,才使得党項一步步坐大,最終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相較於早就知道這些內情的趙禎,張耆聽了曹瑋的話之後,還是有些懷疑,道。
「李德明一向恭順,即便是他在党項族地跋扈乃至是逾制了些,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党項畢竟是小族,地處貧瘠,曹副都使這話,怕是有些誇大吧!」
見此狀況,趙禎不由嘆了口氣。
他沒記錯的話,在太祖太宗年間,宋人對於党項,還是十分慎重對待的。
結果不過是數十年過去而已,就連張耆這個樞密使,竟然都對党項輕視至此,也難怪後來的宋夏戰爭,大宋敗的那麼慘重。
眼瞧著二人爭執不下,趙禎想了想,翻了翻手邊,拿出了一份密信,遞了過去,道。
「張樞使不妨,先看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