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心灰意冷
政事堂中,馮拯和魯宗道對坐,二人皆是陷入了沉默當中。
他們屬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誰能想到,太后竟然出了這麼一招—.
尚書內省弄錯了?
馮拯的目光警向一旁自己剛剛才見到的那奏札,心中不由一陣無奈。
「這話——蔡齊能信?」
馮相公首次對這幫言官的智商產生了懷疑。
尚書內省哪來的那麼大膽子,敢隨便把奏札降出,真要是真做了,那還只是貶為宮女了事,太后可真算得上是心慈手軟了。
這擺明了,就是太后在往中書的身上甩鍋,結果這幫御史還真的信了,不僅信了,而且還上門來鬧?
看著馮拯一臉無語的樣子,魯宗道嘆了口氣,道。
「蔡齊當然不信,不過,太后既然這麼說了,身為臣下,他又豈敢質疑,何況,這種事之前也不是沒有,當初丁謂擅權,通進司的奏札送進宮之前,都要先送與他看。」
「如今,外頭對這件事衍生出了兩個傳言———」
還兩個?
馮拯已經無力吐槽了,輕輕靠在椅背上,問道。
「什麼傳言?」
於是,魯宗道沉默片刻,道。
「一個傳言是,這是中書在配合宮中唱雙簧,證據是,中書在接到這些奏札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進宮詢問。」
「而且,冊封陳氏的消息傳出來之後,身為中書宰執,理應立刻進宮進諫,但是,中書卻始終沒有動作。」
「所以,外頭才有人罵,說中書諂媚君上,不顧社稷。」
我**..——.
馮拯扶著額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那是他們沒去嗎?是太后不肯見啊!
而且,說什麼把奏札送回宮中,這些奏札昨天晚上下衙的時候才送來,那個時候他們人都走了。
現如今他才剛剛看到這些奏札,哪來的時間送回去?
憤憤的錘了錘桌子,很快,馮拯的頭又無力的低了下去。
這些理由,對於中書來說是理由,但是,在言官那,怕是只會越抹越黑。
馮拯甚至已經能夠想到,這些言官們會怎麼說了——
要不是中書和宮中早有預謀,時間能卡的這麼好?
胚,奸臣!
抬手揉了揉酸脹的眉心,他嘆了口氣,再度開口問道。
「那另一個傳言呢?」
這話一問,對面的魯宗道更加沉默了。
遲疑片刻,他想了又想,才說道。
「除了有人覺得,是中書和宮中早有預謀之外,還有一些言官,,比較激進。」
「他們覺得,是中書有人欺瞞君上,阻隔內外,交連尚書內省,欲-—--欲行丁謂之事,禍國害民—————.
啪」的一聲,馮拯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臉色瞬間就黑成了鍋底。
「胡言亂語,胡言亂語,污衊,這簡直是污衊!」
馮相公氣得渾身發抖,話都是帶著顫音的,
見此狀況,魯宗道連忙勸道。
「馮相息怒,這都是些年輕人在隨意揣測,當不得真的,這次的事,我等中書同僚皆知來龍去脈,絕非馮相之過。」
魯宗道也沒想到,謠言會傳的這麼離譜。
其實,他這話說的還是保守了。
那幫言官們剛才在政事堂外,可是直接了當的喊出,要懲治奸賊,澄清玉宇的話———
這要是讓如今最看重聲名的馮拯聽見,還不得當場氣暈了過去。
「這些言官,焉敢如此放肆?」
馮拯靠在椅子上,好一陣才緩過勁兒來。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
「來人,我要進宮,請太后為我做主!」
很難相信,這般委屈的話,是一個百官之首,堂堂宰相說出來的。
實話實說,知道言官們來鬧事的時候,馮拯就差不多猜到,這幫人是阻攔立後失敗,打算把氣都撒在中書上頭了。
所以,馮相公也做好了擔下這件事的準備。
但是,他屬實沒有想到,這幫言官也太過分了!
什麼中書和宮中早有預謀,還什麼欲行丁謂之事,這不擺明了要毀了他的名聲嗎?
他老馮一輩子兢蔬業業,如履薄冰。
結果臨到快要致仕了,卻被人砸了這麼一個污名,換誰誰不委屈?
眼瞧著馮拯掙扎著起身,魯宗道連忙上前攔住他,遲疑著道。
「此時進宮,怕是於事無補啊——
這一句話,便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直接將馮拯淋了個透心涼。
是啊,進宮能怎麼樣呢?
這整件事情,分明就是太后設的一場局。
目的就是為了將立後這件事情的責任,甩到中書的頭上。
這個時候進宮,太后除了明面上對他安撫幾句,還能怎麼樣呢?
更何況,這些言官們只是喝罵,又沒有實實在在的上奏彈劾,馮拯的手裡,就連證明他們污衊的證據都沒有。
再退一步說,就算是拿的出證據,也沒有什麼用。
因為言官乾的就是風聞奏事的活兒。
說百了,他們只要覺得你有罪,就可以開罵。
至於罵完了之後,你要是證明自己是清白的該怎麼辦?
涼拌!
反正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他們甚至還會反過來讓你反思一下,既然沒有做,為什麼會傳出這樣的謠言。
不誇張的說,如果要論胡攪蠻纏,這滿朝上下,就沒有能比得過言官的。
可偏偏,他們胡攪蠻纏的權力,還是由制度賦予的。
即便馮拯是宰相,對此也無可奈何。
但話雖如此,想起自己辛苦維持了一輩子的清名,如今卻要蒙上污點,馮拯的心中便一陣難受「也罷,也罷,這官場之上,真真假假,本就沒有個定論,他們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老夫明日,就上奏辭官,再也不沾這些事了————
眼瞧著馮拯這副心灰意冷的樣子,魯宗道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才好。
雖然說,中書的職責就是輔弼君上,有些時候也的確會用來背黑鍋,但是,這次宮裡什麼知會都沒有,就設了這麼一個局,換了是他,心裡也一樣會感覺不太舒服。
更不要提,馮拯本來就是個看重清名的人了——
事情算是暫時解決了,知道馮拯的心情不佳,魯宗道自然也不願多待,很快便告辭回了自己的公房當中。
一旁的小几上,炭火仍舊在灼燒著紅泥小爐,發出滋滋的聲響,越發顯得房中安靜無比。
馮拯坐在原地,眉頭緊皺,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良久之後,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拿出一份空白的奏札,親自研出了一汪墨,提起毛筆,但卻又遲遲沒有下落,神色複雜之極。
一滴濃墨落在空白的紙上,驚醒了馮拯的沉思,他將這張污漬的紙張揭下,再三猶豫之後,還是將自己的名字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間舍人忽而隔著房門道。
「稟相公,宮中傳命,召相公承明殿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