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母子一體
平心而論，劉娥覺得，趙禎的這番話，有些強詞奪理的味道畢竟，如今舉朝皆知錢惟演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人，這般狀況下，如果錢惟演敢轉投他門。
那麼，光是唾沫星子都夠淹死他了。
效忠皇帝是天經地義的沒錯，但是，忘恩負義之輩，在朝中也是無法立足的。
但是，雖然是強詞奪理，可不管是奪還是搶，終究還是能夠說的通的。
又或者說，趙禎的這番話，實際上是在給她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
歷朝以來，秉政太后和幼帝的關係，都並不好處理皆因其中既有血緣親情，又有權力之爭，既有君臣之道，又有母子人倫，複雜無比。
二者當中，皇帝天然有正統性，隨著年紀漸長，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相皇帝靠攏。
所以，多數情況下，太后想要握緊手中的權力，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斷培植自己的親信。
同時，通過聯姻，提拔等一系列的方式，將親信圍繞在小皇帝的身邊。
如此一來，一旦對方有什麼異動，自己便可隨時做出應對。
事實上，這也就是劉娥之前的做法。
但是，這麼做有一個巨大的缺點，那就是，隨著皇帝的年紀漸長，會和太后的關係越來越差。
因為這種做法，說白了就是將皇帝牢牢的控制在手裡，沒有任何的自由可言。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予盾會越來越激化。
如果說太后足夠強勢，那麼，自然能夠一直壓制皇帝，但如果反過來，皇帝才能卓著，也未必沒有翻盤的可能。
這種局面很是無奈，但是，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趙禎剛剛的話，卻讓劉娥看到了一條新路。
「官家日後，總是要有些貼心人的，我這個老婆子若是一直管著官家，那才是真的惹人厭呢！」
搖了搖頭，劉娥的神色有些自怨自艾的味道，但是，口氣卻緩和了許多。
不過，聞聽此言，趙禎便知道，這位大娘娘聽懂了他的話。
於是，他拱手道。
「兒子再大，也是娘的孩子，不管是後宮外朝，朕要用人，肯定都得和大娘娘商議。』
『我們母子一體，惹大娘娘厭的人，朕不會用，讓朕不喜歡的人，大娘娘也肯定不願留在眼前「說到底，這世上只有咱們母子最親。」
心中小小的被自己噁心了一下，但是面上，趙禎的神色卻十分真誠。
果不其然，下一刻，劉娥眉開眼笑，道。
「就你嘴甜，也不知道在哪學的這般會哄人！「
趙禎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並不答話。
於是，在一片母慈子孝的氛圍當中，母子二人再次心照不宣的達成了一致。
劉娥想把錢氏冊封為后，事實上，就是想進一步將趙禎綁定。
但是，對於這一點，趙禎並不樂意。
歷史上的仁宗，在后妃這一點上，吃的虧夠多了。
名門出身的皇后，再是家族沒落，在朝中也總是有臂助的，再加上耳濡目染，手段頗多。
雖然說，從管理後宮的角度上來說，這是好事。
但是，如果放到其他方面，可就未必了。
宋朝的后妃和其他朝代不同，作為一個承上啟下的朝代，它繼承了漢唐時期，皇后名義上的權力和可以和皇帝分庭抗禮的傳統。
同時，又兼顧了對除皇后外后妃的控制，
簡單一句話說就是，在宋朝，皇后地位很高，在特殊情況下，可以參與政事，甚至可以干預儲位的廢立，所以選立非常慎重。
但是，與之相對的，則是其他的后妃在政治上的地位之低，即便是做到了最高一級的貴妃，也依舊不能對政事產生實質性的影響，
所以，對他來說，不管是錢氏還是曹氏，他都不想選。
即便是想要一定程度上的藉助外戚的力量，也最多只能封為妃嬪，皇后是不可能的。
當然，這是對於趙禎來說的理由。
客觀來說，這些對於劉娥而言，並不重要，所以，說出來也沒有什麼用，自然沒必要說。
真正說服劉娥的，是趙禎這套母子一體的理論。
他知道劉娥想和將他和錢惟演這些親信綁定在一起，而趙禎這番話的意思就是--他不用親信！
不管是外朝還是後宮，他要用人，除了自己滿意之外，還要劉娥滿意，當然，反過來也一樣。
也就是說，日後趙禎重用的人，哪怕是他一手提拔的，也得對劉娥態度是親善的。
又或者更直接一點說，這些人不用站隊，因為趙禎自己就會保證，壓根不會和劉娥起衝突。
所以，他們要效忠的，不是劉娥，也不是趙禎，而是二者的聯合體。
這一點，可謂直擊劉娥心中的軟肋。
就像趙禎剛剛說的那樣，雖然說錢惟演日後對劉娥倒戈的可能性很小，但只要親事一成，誰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
而趙禎的這種做法，便是把這所有的可能，給從源頭扼殺掉。
他不培植親信，或者，只從劉娥點頭認可的人當中培植親信。
那麼，哪怕日後趙禎有了自己的政治力量，也不可能對劉娥造成威脅。
因為這支力量培養的整個過程，對於劉娥來說都是了如指掌的。
這顯然是一種，比其他任何方式都更加保險的手段。
畢竟，能不冒險，哪怕是一點點的險，誰又願意冒呢？
搖了搖頭，看著面前傻笑的兒子，劉娥道，
「官家的意思，我明百了。」
「既然你三個都不想選，那想必是心中惦記著陳氏，她也是個好孩子，大娘娘這次，就順一回你的意。」
趙禎拱了拱手，道。
「多謝大娘娘成全。」
的確，對於他來說，不管是從感情層面，還是從皇帝的身份出發，陳熙春這個他後宮中的第一個嬪妃，又是平民出身，都是最合適的。
「行了，這件事你管了，我自會處置。」
眼瞧著趙禎笑滋滋的樣子，劉娥輕哼了一聲，擺了擺手，便打算將他給打發走。
不過，臨到趙禎打算告退的時候，她似是又想起來了什麼，道。
「陳氏冊立為後倒是不妨。」
「但是，堂堂天子，後宮當中只有一人也不像話，娘還指著你早日為趙家開枝散葉呢！」
「此前你曾提過，要將終選的幾人都納進宮來，這次，我也一併應了你，王氏，曹氏，錢氏，
都一併冊封了。」
「王氏身份低些，封美人足以，曹氏和錢氏名門出身，位份太低了不好看，不如，將曹氏封為婉儀，錢氏封為婕妤。」
「除此之外，曹瑋被寇準一案牽連，放逐外間多年，也該調回來了，雲騎軍還差一個都虞候無人掌領，過幾日我就讓他回京任職·—」
這話是結論，而非詢問。
聞言，趙禎的步子頓了頓，心中念頭一轉，頓時明白了劉娥的用意。
但是，他最終也沒說什麼，只是再度拱了拱手道。
「聽大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