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弄巧成拙
午後的陽光沒有了當空時的灼熱，照在人的身上，反而感覺有些溫暖，清風透過窗戶掠過殿宇，平添了一絲涼爽。
聽到王守規來報的消息，趙禎的心中不由搖了搖頭。
他還奇怪著，這位大娘娘最近怎麼對他這麼放縱了，從大婚時的『無理要求」，到單獨召見朝臣，都沒有半點反應。
卻原來是，是在這等著他呢！
少年心性，最易驕縱。
這段時間以來，隨著趙禎和劉娥的關係越來越好，這位向來嚴厲的大娘娘，似乎也變得溫柔了許多。
對於趙禎犯的一些小錯，她基本上都一笑置之，對於趙禎想做的事，她要麼讓人支持幫忙，要麼就是默許不言。
這般舉動，自然不是真的讓趙禎一切都自己做主，而是一種考驗！
孩子長大了，總是會冒出許多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這並不奇怪。
如果說這孩子性格懦弱也就罷了，可若是個有主見的，父母越是約束的緊，越是容易招來叛逆的反抗。
堵不如疏！
這一點，劉娥看的很明白。
以往的時候，趙禎性格柔弱，所以她處處要管，但是如今，趙禎的行事風格開始隨著年齡而發生變化，劉娥自然也會改變自己的風格。
只不過，趙禎以前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已，
所以說，這段時間下來，劉娥對於趙禎的放縱，事實上並不是真的覺得他有應付的能力。
反而可以說，是在等著他栽跟頭。
孩子嘛，犯了錯，摔了跤，才知道大人的很多舉動，其實是為了他好。
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如今初夏時節，這些秀女們便是各種冰飲酸酪的送過來，楊太妃那邊，
又挑了最美貌的王氏來見他。
這一舉一動，就是想看看，趙禎在吃喝美色這些事情上，能不能自持。
趙禎要是真的全盤照收，那麼接下來迎接他的，恐怕就是劉娥嚴厲的管教了—」
在福寧殿中等候了片刻，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便有內侍前來稟報，道。
「官家，太后娘娘請您過去，有要事商議。」
於是，趙禎點了點頭，但是卻並沒有立刻出發。
直到片刻之後，張從訓從殿外匆匆歸來，對他低聲說了幾句之後，趙禎才嘆了口氣，乘著駕一路到了承明殿。
「給大娘娘請安。」
劉娥一如往常的坐在案旁，看著手裡的奏札。
聽到趙禎行禮的聲音，她才抬起了頭，神色平靜中透著一絲無奈。
「坐吧——」
口氣尋常，但是，趙禎卻聽出了一絲複雜。
於是，他依言坐下，很快，劉娥便開口道。
「官家見過王氏了？」
聞言，趙禎略微一愣，沒想到，這位大娘娘開口問的，竟然是這樁事。
不過，也僅是稍稍遲疑，他便點頭道。
「見過了。」
「不滿意？」
劉娥整了整袖子，似笑非笑。
於是，趙禎搖了搖頭，道。
「如今正是初夏時節，天氣尚不十分炎熱，但是，她送來的乳酪裡頭，卻幾乎全是冰塊。」
「在小娘娘宮中，又打扮的過分妖艷，品行不正，又只會曲意媚上，雖然貌美，卻不可留在宮中。」
話音落下，劉娥不由輕輕頜首。
「官家能不為美色所惑，倒沒辜負吾和先帝的期望。」
從這句話便可看出，趙禎的猜測沒錯，王氏不過是劉娥拿出來試探的而已。
那麼，她心中真正屬意的，難道是·——」
「這梅子湯不錯，溫潤入喉，沁人心脾，想必做這湯的，也是個細心體貼的孩子。」
底下宮人將白瓷盞呈上，放在二人的面前，劉娥飲了一口，旋即便開口笑道。
趙禎的心神微動，點了點頭，道。
「是，今日送到福寧殿的，都是些冰飲，唯獨這梅子湯是溫熱的，初看覺得寡淡，但細品之後，卻覺得這才是消暑的佳品。」
聞言，劉娥的目光重新看向趙禎，道。
『這湯好像是曹家姑娘送的，官家既然不滿意王氏，那這曹氏，可滿意？」
這話聽著是順勢問的，而且，劉娥的神色也並無不妥，但是，不知為何，趙禎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於是，遲疑片刻，他到底沒有繼續順著話茬往下走，而是道。
「回大娘娘，選秀一事，本該大娘娘做主，這王氏過於妖媚，至於曹氏，臣並未見過，也不曾接觸過，倒是不宜說什麼滿不滿意。」
話音落下，殿中有些安靜。
劉娥輕輕敲了敲面前的白瓷杯子，面帶笑容，似是隨意的開口道。
「官家的交子鋪子開張第一天，曹不就派人去存了一大筆銀子嗎？後來，官家還派人去打探過他這位尚在閨中的女兒，怎麼就沒有接觸過了？」
口氣輕描淡寫，但是，卻讓趙禎的目光瞬間變得有些凜然。
果然，他剛剛的直覺沒有錯。
一時之間，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但是，面上趙禎卻依舊保持著鎮定，道。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交子錢莊初開時，存錢的人不多，如此說來，這曹倒是有些功勞，該賞。」
聞言，劉娥抬眼看著趙禎，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隨即道。
「曹家如今最有出息的，應該就是排行老四的曹瑋了，他當初因為被寇準一案牽連，貶出京，如今看來倒有些貶謫過甚，不如，趁此時機，將他調回京中，掌殿前司，如何？」
如果說，剛剛趙禎還不敢確定的話，那麼此刻，他絕對能夠肯定，這是劉娥又一次的試探。
她先是拋出了王氏，讓所有人覺得，她就是屬意曹氏，但實際上，這兩個人，她都不滿意。
甚至於，相對於嬌美過甚的王氏，劉娥對於曹氏反而更加不滿意。
至於原因，也很簡單。
曹家世代將門，背景深厚，當然，這不算什麼，畢竟，大宋有皇家和將門結親的習慣。
但問題是，將門和將門也是有區別的，有些將門早已沒落，家中大貓小貓三兩隻，鬧不起什麼大風浪。
可有些將門，卻依舊保持著足夠的影響力。
曹瑋，是當年被寇準一案牽連，掃出京師的太子舊黨，立場上和劉娥是對立的。
從太宗年間起，曹瑋便隨軍出征，真宗繼位後，知鎮戎軍，党項李繼遷東征西討，卻唯獨在曹瑋面前屢屢被壓制。
其後吐蕃有變，三都谷之戰，曹瑋率軍斬首千餘，追奔二十餘里，繳獲馬牛、雜畜、器仗數萬，令西北局勢重新穩定。
他的每一步，雖然也依靠了家世，但說一句當世大將，毫不為過，
而這樣的一個人，是曹氏的親叔叔！
有這麼一層背景在，劉娥怎麼可能讓曹氏為後？
於是，趙禎的心中，總算是將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劉娥的性子不算多疑，但是，也不會沒有基本的警惕。
當初，他派人去打探曹丹姝的情況，原本是因為她的出現，和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並無他意。
但是，落在劉娥的眼中，卻很容易覺得，是他對曹家的女兒感興趣。
原本，這也不算什麼。
可政治上的事，是不能多想的。
趙禎登基之初，就和丁謂在寇準一案上產生了爭執，最後的結果，丁謂被貶，寇準一系的官員因此而得到不同程度的起復。
其中，就包括曹瑋。
有了這件事做基礎，再聯繫到趙禎打探曹丹姝的情況，原本就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結果如今選秀，曹丹姝赫然便在最後的候選人當中，這般狀況，劉娥不可能不多加思索。
於是，便有了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