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尚書內省
將外頭的一干言官應付過去,藍繼宗回到宮中,卻並未徑直前往承明殿稟報,而是來到了宮城西北角,宣和殿後的一處地方。
此處屬於後宮的地界,來來往往有許多女官進進出出,十分忙碌。
藍繼宗遣人進去報了一聲,不多時,院子裡便有一個四十如許的女官走了出來。
「藍都知怎麼到了?可是太后有何口諭要傳?」
這名女官穿著圓領窄袖大紅袍,神態雍容,長發盤起,用網巾攏住,戴著頭帽,不似宮女,反而和內侍的打扮差不多。
不過,即便是面對著藍繼宗這樣的大檔,也絲毫沒有侷促之感,而是直接開口發問。
「見過林夫人。」
與之相對的,則是藍繼宗,他拱了拱手,客氣的很,但卻並未回答對面的問題,而是問道。
「可否入內一敘?」
這位姓林的女官聞言,略微有些意外,不過,藍繼宗都開口了,她也不好回絕,只得點了點頭,帶著藍繼宗走了進去,
院子裡頭有不少侍奉之人,入內有許多個小隔間,最中間是一個小廳,用來待客。
進得廳中,命人上了茶水,各自落座後,這位姓林的女官,便再度問道。
「藍都知也知道,妾身手頭事務眾多,繁忙的很,這不,通進司那邊,剛送來十幾本奏札,都是要求立刻送到太后面前的緊急之事,實在沒有時間,所以有什麼事,藍都知請直說。」
見此狀況,藍繼宗也不廢話,直截了當的問道。
「林夫人所說的那些奏札,可是關於官家今日出宮一事的?」
外廷的奏札要送往宮中,除了要經由通進司之外,還要經過一個特殊的機構,稱為尚書內省。
這是一個內廷機構,負責譽抄上傳下達的各類奏札及手書,留存副本,同時,在需要處理的政務過多時,按照事務的重要程度決定呈遞的先後順序,還負責保管御璽,所有制書的最後一步,都是由尚書內省來加蓋寶璽。
其職能,有些類似於明朝的司禮監,某些特殊情況下,在得到皇帝明令授權後的一些指定政務上,甚至可以代行御批。
不過,和司禮監不同的是,尚書內省的成員,全由宮中女官構成,名義上來說,她們算是皇帝的嬪御,但實則承擔的,卻是秘書的職能。
眼前這位,便是負責掌管尚書內省的女官,也是官家的乳母,南康郡夫人林氏。
尚書內省的職能特殊,所處理的內容都算是機密,不過,林氏和藍繼宗,都算是劉娥的心腹。
而且,多數時候,奏札眷抄完成之後,包括劉娥的手書降出之時,尚書內省和承明殿之間的傳遞,都是由藍繼宗派人來進行的。
所以,倒是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稍一沉吟,林氏便點了點頭。
「不錯,都是剛剛送過來的,我簡單翻閱了一下,的確全都是和官家出宮有關的,怎麼,藍都知是想壓一壓這些奏札?」
尚書內省在一定範圍內,可以控制奏札呈遞的先後順序,所以,林氏自然有此猜測。
不過,還未等藍繼宗開口,林氏便肅然道。
「若是如此的話,藍都知就不必說了。」
「尚書內省諸事,什麼政務該先送,什麼該後送,太后娘娘早有嚴令,這些奏札,上頭都有通進司加急的鈴記,屬於娘娘吩咐的,需要第一時間呈遞的奏札,若是拖延了,怕是太后娘娘要責怪妾身的。」
趙宋吸取前代宦官干政的教訓,所以,才將處理機要文書的部分職能交給只有女官的尚書內省,但即便如此,也並不放心。
因此,對於尚書內省的職權範圍,有著嚴格的限制。
簡單來說,就一句話,只有皇帝或太后有明旨詔令允許做的事,才准做,其他沒有明旨的,一律不許。
包括其最核心的,呈遞順序的職能,也不可隨意發揮,而是有詳細的分類標準和遞交前後次序要遵守。
某種意義上來說,女官的身份地位,比內侍還要更低一些,所以,一旦犯錯,皇帝和太后處理起來,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藍繼宗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更知道的是,規章制度再嚴格,也總是有空子可鑽的。
區別只在於,理事之人願不願意鑽的問題-·
於是,他笑了笑,開口道。
「林夫人誤會了,雷允恭之事在前,我等身為內宦,豈敢再干預朝事,我今日來,實則是有官家的話要傳。」
聞聽此言,林氏的神色有些不悅。
顯然,她是覺得,藍繼宗要拿趙禎來壓她。
當下,林氏便道。
「官家還小,宮中事皆由太后做主,這點藍都知應當知道,事涉朝政,便縱是官家有命,妾身也需先問過太后才是。」
滿宮上下,敢這般直接說出此話的,除了劉娥和楊太妃之外,也就只有林氏一人了。
因為她不僅僅是宮中女官之首,掌管尚書內省,更是趙禎的乳母,算是半個長輩。
見此狀況,藍繼宗的臉色也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就重新帶上了笑容,道。
「林夫人莫急,且聽我把話說完,再做決斷不遲。」
林氏冷著臉,並未說話,顯然,是想看看,藍繼宗到底能說出什麼花兒來。
於是,藍繼宗接著道。
「今日宮外之事,其實另有隱情,此事涉及到的,是———」
將宮外發生的事情,都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
藍繼宗將宮門處趙禎吩附他的話,一字一句的對著林氏複述道。
「現下,王博已經被帶到了皇城司審理,此事算是暫時壓下,但是,鬧的這般沸沸揚揚,朝中大臣勢必要不斷詰問,若是他們咄咄逼人,太后無奈之下,也只能將此案交給大理寺來審。」
「真到了這一步,劉家,還有馬興江,恐怕都逃脫不了干係,林夫人,你可知其中輕重啊!」
果不其然,這番話成功的讓林氏的臉色遲疑起來。
要知道,林氏最初,只是劉美如今的夫人錢氏的陪嫁女使,後來,因精明幹練,而被選入宮,照顧還是太子的趙禎,輔助劉娥處理宮中事務。
她出身劉家,根底親族,也全在劉家,別的事情就算了,但此事涉及到劉從德和馬興江,就不得不讓她過多思一番了。
「此事的確要緊,不過———」
林氏的眉頭緊皺,口氣十分猶豫。
她是知道劉娥的性情的,雖然平素對她們這些手下人很好,但是,一旦觸及到原則問題,是斷然沒有什麼情面可講的。
尚書內省之所以能得到信任,就是因為她們不敢對太后有絲毫欺瞞之處,若是現在壓下這些奏札,之後一旦被劉娥發現,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緣由,只怕都難逃重罰。
見此狀況,藍繼宗也知道她的想法,道。
「林夫人放心,我自然知道,尚書內省職責所在,不過,官家也並非是想壓下這些奏札,而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