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展在喝茶。
天氣很冷,弄杯熱茶緩緩喝著,當真是舒坦。
「是。」
一個官員笑道:「沈安為了這個書院花費不小,可開門時卻無一人去報名,當真是丟臉啊!」
「王雱他們呢?」劉展覺得有些古怪, 心想沈安的那些死黨呢?怎麼沒去捧場。
「王雱是病了,咳嗽的厲害,怕傳染人,就沒去。折克行是軍中有事,蘇軾……您知道的,御史台一開衙就要找事, 一年之計在於春嘛,開年不拿下幾個官員, 御史台的日子可就難過嘍!」
劉展撫須笑道:「雜學是不錯, 弄出了神威弩這些寶貝,可這天下的人心啊!他們要的是做官的機會。你整日教授雜學,做文章的功夫就少了,天生就比別的書院矮一頭,如何去科舉?哈哈哈哈!」
這時一個官員進來,一臉八卦的道:「陳翀的兒子想偷偷去邙山書院報名,被他抓了回來,據說腿都打腫了。陳翀放話說了,就算是打斷兒子的腿,也不許他去邙山書院。」
陳翀就是劉展的下屬,而這裡的兩人都是他的心腹,什麼話都能說的那種。
「這就是人心啊!」劉展嘆道:「不能做官,那還讀什麼書?」
這才是讀書人的心聲,什麼為往聖繼絕學……您別逗了好嗎?不能做官,你和我扯什麼淡?
寒窗十年, 求的是什麼?
不是道理, 不是學問,而是做官的機會。
邙山書院在開門之前就放話說學生們將會有一半的時間學習雜學,頓時就讓不少本來有意去廝混的學生打了退堂鼓。
劉展只覺得心情愉悅之極,就笑道:「下衙後某請客,咱們去喝一杯……」
「好啊!別人請客可以不去,可劉學士請客一定去。」
……
「有什麼好處?」
作為帝王,趙曙每天會接觸到許多政事。從剛開始的每一件事都有興趣去琢磨,到現在的麻木,這個過程並不有趣。
每一件事都需要他去看,去給出意見,長此以往,他就總結了個經驗,那就是分類。♔🎄 ➅➈ѕ𝕙ᑌχ.𝓒𝓞M ✎☠
一件事情分為輕重,按照對大宋的緊要程度分類。
比如說床子的事,他第一反應就是對大宋有何好處。
沒好處那就扯個淡!
富弼看了包拯一眼,包拯示意讓他說。
富弼感激的頷首,在和韓琦等人鬧翻之後,他孤立無援。而包拯的示好就是雪中送炭。
「官家,這個床子能輕鬆的弄出那些精巧的東西……比如說弩弓的弩機,臣剛才特地去了作坊看了看,那些工匠又敲又打,還得慢慢的銼磨,弄好一個弩機要花費不少功夫,而且還不一定好用……」
「那個床子直接就給切出來了,用那個什麼東西量一下,八九不離十,精準的讓人歡喜……」
「很快?」對於趙曙來說,考慮事情必須要全面,那麼這個床子的吸引力是什麼?
一是精準,二是快。
「是的官家。」富弼說道:「臣當時在邊上全程目睹,確實是很快。工匠弄出來一個弩機的功夫,夠那床子打造十個了。」
一個是慢慢的敲打銼磨,一個是直接切削,加工的效率真的差距太大了。
「十個?」
趙曙心動了。
一比十的效率,裡面的好處大得驚人啊!
「也就是說,在那裡一個工匠能抵十個?」
「沒錯。」富弼全程觀摩,所以很篤定。
趙曙歡喜的道:「若是能以一當十,那能節約多少錢糧?」
大宋的財政狀況不容樂觀,任何能節約的法子趙曙都願意去試,為此還把宗室的鐵飯碗給砸了。
這是個窮瘋了的皇帝!
所以聽到能節省錢糧,那眼中就迸發出了亮光。
陳忠珩覺得這眼神不大對,像是……
怎麼就像是那年看到的狼的眼神呢?
阿彌陀佛,這種比喻可不對,官家該是龍啊!
這一刻陳忠珩在懺悔。
說到錢糧就是包拯的事兒了,他興奮的道:「官家,若是把這等床子推行到各家作坊里,各家作坊的……」
「叫宰輔來!」
趙曙興奮了。
稍後宰輔們來了,韓琦見富弼在,就從鼻孔里噴出個不屑的聲音,然後行禮。
趙曙此刻沒精神去管臣子們的眉眼官司,他興奮的道:「沈安那邊弄出來了一個什麼床子,能當十個工匠使喚……」
啥?
韓琦顧不得和富弼用眼神較量,說道:「陛下,沈安的書院不是才開門嗎?」
「是才開門,可許多東西在太學時就開始了研究,沈安說……」
包拯抬頭看看眾人,想起邙山書院開門的冷清情況,不禁就有些惱了。
而現在就是出風頭的時候!
給他們一傢伙?
包拯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說道:「當初那十三個學生丟棄了文章詩詞,整日就跟著沈安學雜學,這不……」
他輕鬆的道:「這不才學了幾年,就弄出了不少好東西。床子只是其中一項罷了……陛下,想想用神威弩遮蔽敵軍的壯觀吧!」
用神威弩遮蔽戰場……
那是什麼樣的場景?
趙曙閉上眼睛,想想那鋪天蓋地的弩箭覆蓋著大宋軍隊的前方……
「黑雲般的啊!」
曾公亮是見識過戰陣的,不禁就驚呼出聲。
「臣在西南見識過……」他的語氣就像是夢囈,「當時交趾伏兵傾巢出動,沈安率騎兵先打下了對方的士氣,接著敵軍全軍突擊,那人山人海啊!臣當時都懵了,甚至是怕了……」
「那些交趾人兇悍啊!」曾公亮想起了那些犧牲,不禁肅然,「我軍擋住了他們,而起到最大作用的就是弩陣。龐大的弩陣用弩箭不斷削弱交趾人的後繼,為最後的勝利立下了大功。陛下,若是神威弩能大量打造,大宋的膽氣就會越來越足!」
這是把神威弩的數量和大宋的腰杆強度掛上鉤了。
神威弩多,弩陣龐大,大宋的腰杆子就越挺直。
包拯也經歷過戰陣,「在原州時,西夏大軍不斷衝擊著我軍的防線,那些刀斧手木然站在前方,用血肉去擋住西夏鐵騎的衝擊。而在後面,巨大的弩陣不斷用弩箭削弱西夏人的意志,最後的崩潰也是基於神威弩的不間斷髮射……」
趙曙的身體在輕微顫動,這是興奮之情難以掩飾。
大宋最怕的是什麼?
從他登基開始,才發現大宋最怕的就是遼國。
西夏人是狼,但狼無法撼動大宋厚實的身軀,頂多是被不斷撕咬罷了,卻不致命。
而遼人卻不同,他們有無數鐵騎,只要耶律洪基一聲令下,數十萬鐵騎南下,大宋拿什麼來擋?
這種恐懼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於大宋君臣要異想天開的去給黃河改道。
他有些慌,但隨即鎮定下來。因為他想到了遼人在麟府路的那一次挫敗。
那一戰遼人是用西夏人作為誘餌引出了折繼祖,隨後截斷了他的退路,就像是群狼伏擊了一隻可憐的羊。
可沈安卻狡猾的在更外圍蹲著,就在遼人得意之時,率軍夾擊了遼軍。
遼軍當時很是自信,甚至是帶著些輕蔑的想法,用重騎對沈安的麾下發動了衝擊。
若是換了別的軍隊,在這等衝擊之下,大抵擋不住幾下就會全軍崩潰。
可沈安卻不同,他不但帶來了神威弩,用弩陣給了遼人教訓,更帶去了火藥,用火藥陶罐炸得遼軍的重騎人仰馬翻……
這一戰讓趙曙看到了不同的地方,比如說兵器的重要性。
若是沒有神威弩和火藥罐子,原州之戰可能勝利?麟府路之戰可能勝利?
不能!
「可確鑿?」
趙曙有些激動了。
「臣用性命擔保!」包拯鬚髮斑白,神色嚴肅。
「臣擔保。」富弼肅然而立。
「好!」
韓琦右手握拳,用力的砸了一下左手手心,振奮的道:「陛下,臣原先做過樞密使,深知大宋工匠的缺乏,若是此物能大量打造,大宋就不差工匠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處啊!
韓琦迫不及待的道:「此物沈安可能交出來?」
這話說的有些心虛,韓琦看看包拯,示意老包來放個話。
那東西畢竟是沈安弄出來的,空口白牙的拿了有些不要臉,韓琦還做不出來。
「咳咳!」包拯知道要好處的時間到了。
「陛下,邙山書院剛開門,可卻無人去報名,為何?不就是覺得邙山書院教授雜學太多,擔心自家的孩子考不上進士嗎?」
包拯的臉上多了些怒色,「那些人看不起雜學,可今日臣在那裡看到了什麼?那些學生說雜學浩瀚,對強盛大宋多有裨益,他們寧可不參加科舉也要研究下去,這是一片忠心啊陛下!」
他緩緩躬身,「陛下,這等忠心耿耿的學子,難道就任由他們默默無聞嗎?他們打造出了寶貝,可卻只能看著那些做文章詩詞的學生高中進士,然後為官做宰……洋洋得意!一個在刻苦研究對大宋有益的東西,一個埋首於典籍之中……陛下,誰對大宋更忠心?」
趙曙微微頷首,作為帝王,什麼詩詞文章只是虛幻,這一點在登基前他就有了覺悟。
「詩詞文章……」最膽大的還是韓琦,他直接說出了大伙兒的心聲,「詩詞文章只是選拔之用,真要為官,這些東西哪裡有用?」
這句話道出了科舉的真相。
——詩詞文章只是選拔之用!
……
感謝書友「風起葉落V」的盟主打賞,熟悉的ID,是倉庫的老盟主。感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