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聖人,女人

  一匣子各種有價票據被丟在小桌上,楊卓雪抬頭,「官人,這是什麼?」

  「錢。🐨🍟 ➅❾ş𝔥Ữⓧ.C𝓞𝕞 🐤🐼」

  沈安重重的坐下去,椅子吱呀一聲, 然後才舒坦的道:「別人送的,儘管花用。」

  楊卓雪看了一眼,腦海中浮現了一個畫面:幾個官員堆笑著站在門邊,鬼鬼祟祟的看著左右,然後抬頭道:「待詔……這是下官的一點心意……」

  我的官人貪腐了嗎?

  「官人,是……是行賄嗎?」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見沈安愕然,就換了個說法:「官人, 咱們家不差錢呢……」

  咱們家不差錢, 你別去索賄,丟人。

  這是哪跟哪啊!

  沈安忍不住笑道:「咱們家的錢夠多了,你家夫君我哪會去受賄?」

  楊卓雪赧然道:「妾身不知道。」

  她嘴裡說不知道,可腦海里卻控制不住的不斷浮現著畫面。

  一個男子跪在沈安的面前,舉著木匣子嚎哭道:「待詔饒命,小人願意拿全部家產來贖罪……」

  我的夫君……

  這樣好像更厲害些吧?

  按照後世的計算,此刻的楊卓雪還是個少女。

  少女都有些粉紅夢想,而楊卓雪的夢想就是這些。

  沈安不知道妻子在想著這些稀奇古怪的念頭,他閉上眼睛,懶洋洋的道:「都是那些外藩商人給的,不要白不要,回頭你自己入帳,怎麼花用隨便你……」

  「那麼多?」

  竟然是商人送來的?

  楊卓雪自己數數了,說道:「官人, 有好幾千貫呢!」

  「官人……」

  她悄然看去,沈安卻已經睡著了。

  「怎麼就不陪我說話呢?」

  楊卓雪嘟嘴道:「幾千貫就這麼扔給了我,怎麼用?」

  她單手托腮, 想著怎麼和果果一起花錢,漸漸就閉上了眼睛。

  時光就是這麼悄然溜走,過了中旬時,汴梁城中就熱鬧了起來。

  省試在即,汴梁城中各地的考生來了不少,客店的掌柜喜上眉梢,夥計忙的腳不沾地。

  「這些學生快考試了還敢飲酒作詩,多半是混日子的。」

  一個夥計送完菜,累的坐在門外的台階上發牢騷。

  「祝兄高才,當年王公在江南東路時就對你多有嘉譽,今日你厚積薄發,此科當高中,讓我等羨煞啊!」

  「祝兄,某敬你一杯!」

  「罷了,某卻不勝酒力。」

  裡面鬧騰了許久,最後大家簇擁著一個年輕人出來。

  年輕人回身拱手:「諸位,某先回去複習了,告辭。」

  眾人拱手道:「且待數日,我等靜候佳音。」

  年輕人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他一路行來,卻是去了一處民宅。

  敲門後,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出現在門後,見年輕人就是一愣,然後笑道:「竟然是祝郎君,你怎地知道老夫來了京城?」

  年輕人拱手道:「見過程先生,某出來前,家父取了字,叫做延中。」

  中年男子含笑道:「行萬里路,當有字行天下。延中此次可是……哎呀!竟然忘記請你進來,快進來。」

  年輕人叫做祝青,來自於江南東路,在當地算是有些名氣。

  進了裡面,屋子裡看著很乾淨,卻是剛灑掃完畢。

  「程先生,某昨日才得知您回京任職的消息……」

  祝青看向程先生的目光中帶著欽佩,「後來問了許久才知道您住在這裡,為此……」

  他有些厭惡的道:「先前還和那些人一起喝了酒。」

  程先生溫和的說道:「人行世間,總是要有些取捨。既然你來參加省試,那就是決定了要直面這些……既然決定要直面這些,為何還會厭惡和不滿呢?」

  祝青一想就起身拱手,「多謝先生教誨,某先前卻是想岔了。既然要走這條路,那就別怪這條路上有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程先生撫須笑道:「正是此理,不過你既然來了……老夫正好叫了酒菜,便一起吃吧。」

  祝青赧然道:「先生清貧,某卻是叨擾了。」

  稍後有人送了酒菜來,兩人就草草吃了。

  飯後,兩杯茶,相對靜坐,這是一種境界。

  祝青放下茶杯,抬頭說道:「先生,聽聞官家病倒了,可朝中卻依舊如故,某覺得官家該多一些制衡……」

  程先生平靜的道:「老夫此次回京任職監察御史。」

  祝青喜道:「您剛正不阿,官家是知道您的名聲了嗎?」

  程先生搖頭道:「不知。平靜而行最好。你還年輕,專心考試……」

  祝青收了笑容,拱手道:「是,謹受教。某還有一言,先生乃是當世大儒,對如今的學風如何看?」

  程先生淡淡的道:「世間紛攘,利字而已。」

  「先生此言甚是。」

  祝青說道:「如今天下都信奉那人的題海之術,學問無人深究,盡皆利慾薰心之輩。先生,再過幾年,這個天下就再無淨土了。」

  程先生微微眯眼,說道:「汴梁乃天子腳下,學問高深之人頗多,為何無人出面?」

  祝青苦笑道:「那人只在太學行此術,外間都是偷師,所以無法指責。」

  程先生點頭道:「某知道了,此次進京任職,此後和他相遇的機會多,某會勸誡……」

  祝青起身告退,程先生把他送到門外,這時邊上有人喊道:「可是程顥嗎?」

  程先生點頭,那人說道:「有你的書信,說是你兄弟的。」

  程先生接過書信,然後摸了送信的錢給此人,這才笑道:「某剛來京城,此人定然是一路追來的,難啊!」

  祝青躬身道:「如此某告辭。」

  程顥點頭道:「去吧,你的文章某看過,極佳,若是不中才怪。」

  祝青卻是又去了另一處。

  「見過王公。」

  王安石剛下衙回家,見他來了就笑道:「可用飯了嗎?」

  「某才從程先生那邊來。」

  「程顥?」

  「是。」

  王安石淡淡的道:「那年老夫見過你的文章,很是靈動,就用仲永之事來告誡,如今可懈怠嗎?」

  祝青低頭道:「不敢,某一直在苦讀。」

  「如此甚好。」

  王安石做事的本領不錯,但說話的本事卻很糟糕,沒幾句話兩人之間竟然就冷場了。

  「王公,某想請教當今的學風。」

  王安石一怔,然後說道:「你說題海之法嗎?」

  「是,不知王公如何看。」

  王安石說道:「此術已然風行於天下,不可制。」

  如今大宋的讀書人大多是題海大法的信徒,你若是要強行禁止也不靠譜,天下人一張嘴,能讓你里外不是人。

  可有識之士卻對這個現狀憂心忡忡,比如說祝青。

  「我等寒窗十年,卻不敵他們不求甚解的五年,長此以往,先賢的學問再無人繼承,豈不悲哉?」

  祝青說的憋屈,但事實更憋屈。

  大家以前讀書都是要仔細推敲先賢的每一句話,恨不能從中找到天地大道。

  可如今呢?

  如今的學問被人總結出來,然後死記硬背即可。

  「……多做題,每日都是不同的題目,他們說做多了之後,看到題目腦子裡就出了一篇文章,這等學問……某以為是褻瀆!」

  祝青昂首看著王安石,誠懇的道:「先生亦是學問大家,為何不與那人據理力爭呢?」

  王安石確實是學問大家,不過目前他的理論還未完成成型,所以只能算是個一線的大家,比不上歐陽修這些大佬。

  他看了祝青一眼,說道:「爭什麼?不該這般讀書嗎?可天下人都在這麼讀。」

  既得利益者太多了,現在出去阻攔此事,那就是公敵。

  祝青低頭,苦笑道:「難道就沒辦法嗎?今日程先生卻頗為激憤。」

  大佬,程顥都要準備教訓沈安了,你呢?

  王安石淡淡的道:「此事……你且去考試。」

  祝青正滿懷期待的等著,卻被這句話給梗得想吐血。

  他不知道王雱專門在太學教授雜學,所以這話就戳到了王安石的肺管子。

  老王看似古板,可在家中的地位卻並不高。

  比如說妻子吳氏,這位表妹溫柔如水,內里卻頗有手腕,把王安石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至於兒子王雱,老王和他的關係更像是朋友。王雱在以後甚至還成為了他的智囊。

  所以你提誰都行,別提老王的親人,否則翻臉分分鐘的事兒。

  送走了祝青,王安石準備去後院,有僕役提醒道:「郎君,夫人喜潔。」

  王安石哦了一聲,隨即去洗手淨面。

  一路到了後院都沒人相迎,王安石心中開始犯嘀咕了。

  「娘子可是病了?」

  他的腳步加快了些,僕婦說道:「郎君,娘子沒病。」

  王安石心中一松,腳下也輕快了幾分。

  稍後進了屋子,妻子吳氏不見,卻有一女人含羞帶怯的起身相迎。

  「奴見過郎君。」

  尼瑪!

  王安石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當場撲街。

  「你是誰?」

  他站穩了,隨即就看看左右,卻不見妻子。

  女人低頭,露出了一截脖頸,「奴乃是娘子買來……奴的夫君是武人,弄壞了船隻和貨物,家產賠光也不足,就發賣了奴……」

  這等事兒在以後會覺得很是奇葩,可在大宋卻很正常。

  公家財產被你娃給弄沒了,賠來,不然追究你的刑責。

  王安石皺眉道:「娘子用多少錢買了你?」

  女人抬頭,面色艷麗,小嘴微張,誘惑橫生:「九十貫。」

  ……

  第三更送上,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