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情覺得這個世間越發的崩壞了,琉璃竟然也能值錢。
「就是些沙子……加了些東西燒出來的……這麼簡單怎麼會值錢?」
在舍情的世界裡,複雜的東西才值錢,比如說削鐵如泥的鋼刀。
沈安蹲在地上,在竹筐里翻找著。
玻璃塊的顏色有些混雜, 其中不乏一些很漂亮的。
「這種……就是這種!」
沈安終於找到了一塊相對透明些的玻璃,抬頭問道:「能弄出透明的嗎?完全透明,怎麼說呢……隔著這琉璃,咱們彼此依舊能看到對方,而且儘量感覺不到琉璃在中間。」
「透明到看不見?」
舍情嘟囔道:「好吧,此事貧道接下了, 等這爐鋼出來了再說……三司的人在等著呢,京城那些作坊打造兵器要鋼, 天天催天天催,可給錢卻扣扣索索的……」
「都拿走!」
沈安叫人來把這一筐子琉璃都拿走,然後問道:「你摻雜了些什麼?」
舍情說道:「就是些草木灰和貝殼……」
「去桐柏那邊看看,那邊有石鹼。」
沈安說的很是淡定,可舍情卻一下就來了興趣。
「敢問道兄,桐柏產石鹼貧道知曉,可加石鹼是何道理?」
沈安隨口道:「你貝殼灰加草木灰攪合,這是洗衣服用的吧?」
舍情點頭。
別以為古人不會去污,最早是草木灰,後來發現了貝殼灰加草木灰的去污能力更強大。
碳酸鈣遇到了氧化鈣,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從此化學的種子就被種下了。
「你煉丹應當知道幾種東西攪合在一起會發生些奇怪的反應,得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而草木灰加貝殼灰也是如此, 它們混合之後會變成和石鹼差不多的東西……」
「竟然如此神妙?」
舍情失魂落魄的道:「貧道只是想著出東西,卻沒去思索這裡面的奧妙……失策啊!不,是愚鈍!」
他拱手道:「今日待詔當頭棒喝, 貧道才知道萬物的生化之理。💀☜ 69ˢĦ𝓾ⓧ.𝓒𝕠M 🐨💚待詔於貧道之恩,不知何時才能報答……」
他眼中泛紅,顯然是很感動。
這就是科學痴漢。
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世界,估摸著做夢都是各種實驗。
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如今被沈安遇到了,自然不肯放手。
他笑道:「只是些小道罷了。」
「小道?」
舍情怒了:「道兄,天地萬物皆有魂,草木灰之魂有何用?貝殼灰之魂有何用?兩者混合有何用?這便是大道。貧道愚鈍不解,道兄只是一言就說出了真諦,讓貧道佩服之至。可貧道卻要說說道兄……」
這貨痴性發作了。
「做事要認真,這等大道傾盡人力而不足,怎可輕慢?貧道此刻得了道兄的指點,只想回去琢磨一番以前的那些變化,然後找到萬物之魂……」
「好!」
沈安突然拱手道:「此言甚是。萬物皆有魂,比如說我等的呼吸,吸進了什麼,呼出去什麼。比如說播下種子,種子為何能長大?比如說煉鋼鐵,鼓氣進去為何燒的更加熾熱……這些都是某些東西在裡面起作用,你可一一去琢磨。若是能琢磨出些東西來,當千古流芳。」
舍情閉上眼睛,喃喃的道:「是啊!每當鼓氣進去時,爐子裡就燒的厲害。還有,吸進去了什麼……」
他用力的呼吸著,接著又放緩。
「很奇妙。」
舍情睜開眼睛,神色如孩童般的興奮:「貧道從未想過呼吸之間的事,以為是天經地義。可此刻慢慢感受,就覺得吸進了氣,再呼出氣……為何要吸氣?上次道兄說過空氣……閉氣就會憋死……」
他憋了一口氣,沈安默數了一下,少說兩分鐘。
這廝的身體哪怕是經歷了丹藥的摧殘,依舊是這般強大,讓人艷羨。
「呼……」
舍情緩緩出氣,若有所思的道:「感覺……這氣進去之後就被化掉了,可若是吸氣進去不呼出來呢?」
結果自然是憋死。ඏ🍧 ☺👮
「哈哈哈哈!」
差點被憋死的舍情開始大笑起來。
他撫掌歡喜的道:「這氣里定然有人所需的東西,在肺腑里耗盡了就得吐出來,然後再吸進去。每日不停的呼吸,身體就不斷的化掉這些氣,人方能活……妙哉,人必然要吃飯飲水,幾日不食也無事……」
他看著沈安,「可呼吸卻一刻不可停。道兄,呼吸之間有大道,貧道今日卻知曉了,不勝歡喜。這全是道兄之功,請受貧道一拜……」
沈安扶住他,含笑道;「空氣看不見,觸摸不到,可卻是萬物離不開的東西。空氣里有什麼?比如說我們為何能嗅到味道?」
舍情一怔,旋即就歡喜的道:「萬物都有氣味,妙哉妙哉!妙啊!」
沈安見他歡喜,就再透露了一些:「用東西蓋住蠟燭,蠟燭會熄滅……為何?」
「氣!」
舍情興奮的道:「貧道以前煉丹時,若是急切滅火,就蓋蓋子,如今想來就是蓋子隔斷了氣,哈哈哈哈!燃燒要氣,妙哉妙哉……」
他走出了房間,只覺得眼前一片明亮,以往的許多困惑都一一被解開。
熾熱的陽光曬在身上沒有滾燙的感覺,反而很舒服。
大歡喜,大覺悟。
舍情的笑聲引來了那些道人,他們見狀心中一緊,以為觀主又抽了。
「師兄……」
舍慧和舍情這對師兄弟多年的交情,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抽了,而是真的歡喜。
「師兄可是有喜事?」
舍慧歡喜的道:「今日道兄開解,貧道大徹大悟,對世間萬物領悟頗多,師弟,稍晚且聽某講課。」
這是要開課講授大道了。
道士們齊齊躬身道賀。
這是大道嗎?
沈安覺得是大道。
人類對世界的認知依舊淺薄,無數神奇現象無法解釋,於是就冠以各種神秘的頭銜,可一旦被揭開之後,那些神秘就變成了學識。
學海無涯,此時的大道就是新學識。
沈安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慈悲人,用那些來自於後世的學識在布道,讓這些身處迷茫中的人看到更多的光明。
他衝著舍慧招招手,等他近前後說道:「記得提醒你師兄燒玻璃。」
玻璃啊玻璃,這玩意兒就是他給王雱和陳昂準備的大殺器。
只要這個東西出來,一年兩百萬貫它就不是事啊!
外面多的是土豪,南宋時泉州港的船隻多到風帆能遮蔽海面,各種運送貨物的大車從頭看不到尾。
外面有許多金銀,弄回來,然後貨幣改革……
但在此之前得開始革新,否則再多的金銀也填不滿三冗這個無底洞。
站在趙宗實家的大門外,沈安躊躇滿志的道:「今日誰來過了?」
「韓相。」
趙仲鍼憂鬱的道:「安北兄,進宮之後,再出來就難了。」
他早就跟著沈安學野了,不肯被困在宮中。
「沒那麼艱難。」
沈安得意的道:「官家和宰輔只會盯著你爹,而你只要裝作乖一些,出宮就容易了。」
楊沫在後面聽到這話,不禁為自家郎君默哀一瞬。
這要是經常出宮的話,那些御史會不會彈劾?
「是啊!到時候就說出宮體察民情。」
趙仲鍼意動了,覺得把握很大:「今日在城外,官家看似對體察民情很贊同,只是每日都要出宮體察一次,會不會多了些……」
沈安無奈的道:「到時候你自己看吧。」
每天出宮……
趙禎都想,可他別說是每天出宮,十天出宮一次就會被宰輔和御史們噴成渣。
「當了皇帝不自由啊!」
沈安有些幸災樂禍的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趙仲鍼卻不同意這個看法:「統御大宋,革新天下,那不是好事嗎?」
這孩子的事業心真強。
沈安笑道:「是好事,不過某卻懶得很。」
他不是懶,而是不樂意整日活在算計里。
看看趙禎,身處最好的環境裡,不管是生活條件還是醫療條件,天下再沒比皇宮更好的地方,可他的身體依舊垮了。
傍晚的陽光灑落在屋頂上,略微帶些金黃色。
就在屋檐下,趙宗實在吹著嗩吶。
在沈安前世今生的記憶中,嗩吶吹起來都是一種喜慶的氣氛。
真的!
不管是晚會還是什麼,若是嫌不夠熱鬧,別找其它,讓嗩吶來一段,保證誰都沒了睡意。
趙宗實站在那裡,全神貫注的吹著嗩吶。
嗩吶聲聲,卻多了些孤寂。
沈安發誓這是自己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嗩吶吹出這個情調來。
人才啊!
老趙家都有藝術細胞。
看看趙老二,上了人小周,還叫人在邊上作畫,以志紀念。
這藝術細胞真是沒誰了,千古第一人。
能和趙老二交相輝映的就是他的灰孫子趙佶,這位和名妓李師師來了一場戀愛,挖地道之說大抵不可能,但他的藝術造詣卻不低。
一前一後,肇始於趙老二,滅亡於趙佶,算是完成了一次輪迴。
嗩吶聲停住了,趙宗實抬頭看著他們,笑道:「宮中有什麼?」
一抹斜陽落在沈安的臉上,他鬼使神差般的說道:「宮中有美女。」
趙仲鍼瞪大了眼睛……
趙宗實的笑容凝固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