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在看著沈安,他一直覺得這小子是個蠢的,可現在卻覺得自己錯了。
這不是蠢,而是愣頭青啊!
挪用公款的事兒許多人都幹過,只是有的填回去了,有的沒填而已。
作為有進取心的官員, 沒有誰會去占這種便宜,否則後面被人抓住這個問題猛烈攻擊,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挖坑。
可有進取心的官員多嗎?
不多。
大部分官員都覺得自己上進無望,還不如得過且過。
這些人就是貪腐的主力,以及挪用公款的生力軍。
一般數額不大的話,這種事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 所以一直相安無事。
現在這個無事牌被沈安一把拽了下來, 還踩了幾腳。
你厲害!
韓琦由衷的佩服沈安的大膽。
慶曆革新中提出了許多改革措施, 可貪腐和挪用公款這一塊從來都不是重點。
為何?
因為一旦動了這個,天下的官員都要視你為仇人,那還革新個屁啊!
可沈安就衝著這件事開火了。
殿內鴉雀無聲。
陳忠珩覺得沈安是在作死,但只要他不窮追猛打的話,過一段時間就能度過危機。
你趕緊退下吧!
還盯著官家看,你這是想幹啥?
作死呢!
趙禎也覺得沈安是在作死。
別以為大宋對官員待遇不錯就沒貪腐,貪腐的根源不是待遇,而是伸手可及的錢財,不斷在誘惑著官吏們。
面對這種誘惑,能經受住的有幾人?
這年輕人莫不是發燒了?
趙禎微微搖頭,說道:「此事朕自會細細思之。」
消停吧,這事朕算是為你壓下去了。
今日之事就算是傳出去,也會成為一個未遂事件被人談笑而已。
可沈安卻昂首道:「陛下,外剝馬務冗官六人,這六人每日就在廝混, 什麼事都不干,可每月還拿著朝中的俸祿。陛下,這等廢物尸位素餐,為何要養著他們?」
趙禎的目光呆滯了, 他看著這個慷慨激昂的年輕人,仿佛是看到了當年的那個人。
范仲淹!
當年他也是這般慷慨激昂,但最後卻黯然收場。
慶曆革新的重點不是其它,而是吏治。
范仲淹的目標就是壓縮大宋的官員編制,把那些*****趕回家去啃老米飯,然後通過各種手段來限制官員數量的增長……
他甚至還要求核查官員的政績,這下算是捅到了馬蜂窩,天下官員都在反對他。
而另一個就是恩萌,這一條范仲淹也不敢砍斷,只是限制,把恩萌的年齡往後推,而且要考試。
這兩條著實激怒了無數官員權貴,於是暗流涌動,很快范仲淹就從著名的君子變成了著名的小人,而且還是結黨營私的小人。
這就是得罪了權貴官員的後果。
你此生是君子還是小人,只是他們的一番話而已。
你沈安不知道這些嗎?
趙禎相信沈安是知道的,可他為何還敢捅這麼一下?
他看向了宰輔們,這一次連歐陽修都低下了頭。
這個馬蜂窩目前沒人敢捅,可沈安就敢。
朕想抽人啊!
趙禎的額頭青筋暴跳了一下。
他何嘗不想革新,可一旦動了,這天下也就亂了。
他擺擺手,淡淡的道:「退下吧。諸卿,退下吧。」
沈安怒了,說道:「陛下,大宋已然危若累卵了,這些人在啃噬著大宋的血肉,在腐蝕著大宋的肌體,若是置之不理,以後如何?以後的大宋可能養得起這些蟲子?」
養不起,誰都知道養不起。
可好死不如賴活,大家現在還能活,為啥要動手?
革新就好比自己給自己動手術,一般人肯定怕痛,所以能拖一天就是一天,等到了拖無可拖時,才悲劇的發現已經是無可挽救了。
趙禎鐵青著臉喝道:「退下!」
這是在保護你,小子,否則你會成為眾矢之的!
沈安深吸一口氣,說道:「陛下,這一日早晚會來,范公之後,大家都在沉默。🐯🐝 ❻➈𝓼нùⓍ.Ⓒ𝐎𝓜 ☮🍫可這個大宋需要人站出來吶喊,告訴大家這些危機。這些吶喊會引來那些蟲子的瘋狂撕咬,臣……已然做好了準備,縱然身死也在所不惜!」
他躬身告退。
君臣看著他緩緩出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冰冷。
曾幾何時,在場的大家都是雄心勃勃的想革新,並付諸實施。
可失敗之後,他們見識了那股龐大的反對力量,從此不敢再說革新二字,只求安穩。
如今又來了一個年輕人,正如我們當年那樣的發出了吶喊。
沈安的重點不是什麼挪用公款,他只是用這個作為引子,引出了吏治的問題。
一個外剝馬務就有一半人在閒著無所事事,白拿著俸祿。放眼整個大宋,這樣的人有多少?
這個大宋……
趙禎突然覺得有些冷。
他看了下去,韓琦在發呆,曾公亮微微皺眉,孫抃萬事不管,歐陽修……
歐陽修出班道:「陛下,此事要封口。」
趙禎搖頭道:「封不住。」
歐陽修唏噓道:「臣老了,可……可今日看到了這等少年,臣卻覺著自己還能再干十年。」
他抬頭,眼中多了堅毅:「陛下,臣還能再干十年,好歹要看著這些年輕人站穩了再死!」
他的眼睛漸漸紅了,說道:「當年臣身為諫官,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範文正他們黯然離開汴梁,臣……臣無能啊陛下!至今想起來臣依舊耿耿於懷,若是再來一次……陛下,可能成嗎?」
他眼巴巴的看著趙禎,因為距離的緣故,視線內的帝王很模糊,仿佛是身處水波之中。
趙禎只覺得一股氣衝上了胸口,他面色通紅的準備起身,最後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的眼神有些冰冷,還有些悲哀。
沒有誰比他更明白當年的慶曆新政究竟是經歷了些什麼。
他想起了那些暗流,那一年宮中的謀逆……
那些人……真是夠瘋狂啊!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然後說道:「朕知道了。」
這是最穩妥的回答。
不傷歐陽修的心,但他覺得還需要說些什麼,就起身道:「十年後,朕和你在此相聚如何?」
歐陽修心中失望,躬身謝恩。
……
消息從來都不是能封鎖住的,而且在場的人那麼多,連趙禎都沒法知道誰會把今日的話悄然傳出去。
午時才過,外面就有了傳言,言辭鑿鑿的說沈安建言嚴查挪用公款之事,引發了不少暗流。
等權貴們吃了午飯之後,另一個消息傳來。
「沈安建言清理冗官,說是那些人尸位素餐,和蟲子一般只會啃噬大宋的血肉。」
汴梁城中的氣氛凝固了一瞬,權貴官員們都有些意外。
從范仲淹後,竟然還有人敢提這事嗎?
這是要挖我等的根啊!
當年范仲淹都扛不住咱們,那還是宰輔,如今一個毛頭小子竟然就敢如此嗎?
臥槽!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權貴們本來在嘲笑沈安的偃旗息鼓,覺得他畏縮了,於是得意洋洋。
可今天的這些話就像是耳光,就像是沈安的回擊,一下下的打的他們的臉上生疼。
第二天,沈安仿佛不知道外面的傳言般的又出現在了皇城之外。
沉默!
無數目光在看著他。
沈安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公司的人事部經理,目前正在醞釀著裁員的事。
而眼前的權貴臣子們就是員工,他們覺得自己不該被裁員,誰敢裁掉咱們,那就弄死他。
這些員工們此刻正在積蓄著戾氣,正如當年對付范仲淹的那樣。
只是范仲淹名滿天下,而且位高權重,所以他們得講究鬥爭方法,最後通過施壓,成功的攆走了那個蠢貨。
如今又來了個蠢貨,而且年輕的讓人髮指。
這個蠢貨沒啥權利,只是個愣頭青。
可不能坐視不管啊!否則以後誰都能喊一嗓子,到時候成了氣候就尾大不掉了。
那些人喊三冗是個大問題,每年都喊,但更像是口號,表明自己憂國憂民之心,過後就消散了。
可沈安不同,這小子會下黑手。災民編為廂軍就是被他給攪合沒了。
所以要高度警惕啊!
沈安走向了邊上的小攤,早上果果睡懶覺,起來晚了些。沈安擔心她生病,就拖延了一陣子,早飯也沒吃。
他準備買幾個鍋貼。
他走的不快,但腰杆很直。
經常早鍛鍊的人都有這種體會,走路腰杆挺直,腳下就像是安裝了彈簧似的。
那個小販在笑著,覺得沈安能吃自己做的鍋貼,那就是天大的體面。
他本是在微笑,突然就有些愕然。
沈安剛心生警惕,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喊道:「小心!」
沈安毫不猶豫的轉身,同時擺拳揮擊而去。
呯!
擺拳是藉助腰腹力量和轉身的慣性力量,所以威力很大。
沈安只覺得拳頭擊中了人體,然後就看到一人轟然倒下。
周圍一陣驚呼,接著眾人都看向了歐陽修。
老歐陽剛才就在後面,所以才能看清有人準備撞向沈安。
「打死人了!」
一聲尖叫撕破了凌晨的黑暗,無數人在看著這邊。他們張開嘴,白氣從嘴裡吐出來,看著就像是……
一群馬!
一群不安的駑馬!
倒地的官員在抽搐著,這一拳把他打懵了。幸好沒擊中要害,否則真會出人命。
沈安看著那些官員們,攤開手,無奈的道:「他偷襲。」
有人憤怒的道:「他只是去拍你的肩膀!」
……
沈安:哥的肩膀卻不是誰都能拍的!諸位書友,給張月票,隨便拍。
爵士:你的節操呢?
沈安:「節操……那東西是啥?能吃嗎?紅燒還是清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