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4章 頭鐵章惇

  有人說青州有山九十九座,皆是上天墜落的神物所化。

  神話自然讓人悠然神往,但文人騷客們最喜歡的卻是景色。

  若說景色,自然是以仰天山最好。

  仰天山在青州城外。初秋的山上層林盡染,美不勝收。

  山路清幽,秋風送爽, 走在此間,人只覺得心中的雜念一一消散,有些返璞歸真的味道。

  今日本地豪商王秋雲帶了一家子來仰天山遊玩,隨行的有十餘家人,還有二十餘僕役。

  這等規模一看就是豪奢人家的做派,那些僕役更是挑著擔子,擔子裡有小爐子, 有小凳子……各等野外用品齊聚,堪稱是帶著一個小家出行。

  王秋雲不時回身和妻兒笑談幾句。他今年不過四十出頭,看著神色從容,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

  「上面的洞穴很是有趣,晚些咱們一家子可以進去看看,不過不能進去太深了……」

  「是,官人。」他的妻子看著頗為優雅。

  仰天山上最出名的就是洞穴,那些天然洞穴里有流水悠悠,可以在邊上賞玩。

  咔嚓!

  左邊的林子裡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王秋雲皺眉道:「聽著像是獸類壓斷了樹枝的聲音,看著些。」

  僕役們都應了,有人拎著棍子過去查探。

  那僕役剛靠近林子,只見光芒一閃,接著人頭就飛了起來。

  「啊……」

  王秋雲的妻子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禁尖叫了起來。

  「有賊人!」

  林子裡衝出二十餘人,這些人都用布蒙住了頭,只露出兩隻眼睛。他們拿著長刀沖了出來。

  「救命!」

  「快, 趕走他們!」

  王家人慌不擇路的亂跑, 僕役們平日裡吹牛吹的厲害,說自己拳腳了得, 可只是幾個照面,大多都被砍死了。

  這夥人追上了王秋雲一家子,也不說話,只是亂刀砍死。

  王秋雲中了一刀,喊道:「救命!」

  一個蒙面男子揮刀,一刀砍死了王秋雲,回身道:「檢查,每個人都補刀。」

  血腥味漸漸瀰漫,蒙面人們補刀完畢,鑽進林子裡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邊上一個被雜草蓋住的地方緩緩鑽出一個人來,卻是王秋雲的僕役。

  那裡是個坑,他逃命時恰好掉了進去。那些賊人沒仔細搜索,就讓他逃過一劫。💎😂 ➅➈ร𝐇𝕦𝔁.𝕔𝓸м 😡😝

  僕役跌跌撞撞的跑進了青州城,一路到了州衙,跪在外面喊道:「殺人了!殺人了!」

  青州知府呂欽正在歇息,得了消息就去了前面。

  「什麼?王秋雲一家子被殺了?」

  呂欽有些傻眼了。

  那王秋雲乃是青州有數的豪商,若只是死一個也就罷了,可竟然一家子都被弄死了,還是蒙面截殺,這事兒不好辦啊!

  「查!」

  隨即青州府的仵作們和斷案高手們都去了仰天山。

  兩天後,所有的線索全部中斷。

  「查不到?」

  呂欽看著記錄有些惱怒,「為何查不到?」

  他抬頭,眼神不善。

  邊上的衙役們都站直了身體。作為州衙最底層的存在,平日裡這些官員都能呵斥他們,打罵也不是事。

  但他們也有報復的機會。

  大宋官場也是等級森嚴,比如說現在,若是呂欽覺得下屬辦事不力,他就能令衙役們責打。

  若是平日裡誰不把衙役們當人看,這時候就等著倒霉吧。

  什麼,只打五棍?

  呵呵!

  這些衙役能用五棍讓你瘸腿!

  當然,他們不敢那麼狠,但讓你傷勢纏綿卻不是問題。

  這就是手段。

  衙役們看似老實,可都在盯著這些屬官,就等著看自己的仇人是否會倒霉。

  「鄧沖!」

  喔嚯!

  司理參軍鄧沖因為職務原因首當其衝。

  兩個衙役一臉憂鬱,看樣子是在為了鄧沖而擔憂。

  可他們倆卻不時看一眼其它衙役,那些衙役都微微點頭。

  於是默契就形成了。

  呂欽罵道:「你身為司理參軍,卻在此案上毫無頭緒,打十棍!」

  鄧沖昂首道:「下官定然知恥而後勇。」

  那兩個衙役帶著他出去。

  稍後,他們又架著鄧衝進來了。

  鄧沖掙脫他們的手,倔強的道:「知州放心……哎喲!」

  他只覺得屁股那裡一陣劇痛難忍,就軟倒在地上。

  「帶下去,找郎中看。」

  這貨是被那兩個衙役給坑了,此刻還不自知。

  就和被自己的車夫幹掉的陳勝一樣,大人物往往會栽在小人物的手中。

  這等事兒自然不在呂欽的考量之內,他目光轉動,卻略過了自己的副手,青州判官章惇。

  「此案要緊,五日之內定然要查出來!」

  呂欽丟在這番話,氣沖沖的走了。

  那些官員們議論紛紛,可大伙兒都知道,這等無頭案沒法辦,除非是運氣,恰好有人目擊那些兇手去了何處,否則誰都沒辦法。

  只有章惇,他站在那裡,皺眉道:「知州為何不牽頭?」

  邊上的錄事參軍李集說道:「此案乃是無頭案,沒線索,若是破不了案子,誰牽頭誰擔責。」

  章惇揮袖道:「毫無擔當,荒謬!」

  呃,給他說了這番話的李集臉都綠了,心想某給你說這些是情義,你這話一巴掌就扇到了知州的頭上,回頭你能扛,可某呢?

  這不是坑人嗎?

  章惇乃是官宦世家出身,認識不少權貴,呂欽要想動他也得再三思量,否則章惇一個反撲,勝負難料。

  章惇回身看著李集,認真的道:「若有事,只管來尋某!」

  哥……

  見大家都在看著自己,李集都想跪了。

  本來先前的一番話就有非議知州呂欽的嫌疑,但大伙兒沒法指證,那麼就算是逃過一劫。可現在章惇這麼一說,就是實錘了。

  李集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去買一口棺木回來了,然後躺進去,就等著呂欽敲下最後一顆釘子。

  可章惇卻是真心實意的話,見他茫然,就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打聽打聽章某的為人。」

  我老章就算是面對官家都不含糊!

  章惇就這個性子,說是豪爽大氣,實則就是脾氣不好。

  李集拱手,一臉的生無可戀。

  果然,到了下午,李集就被叫了去。

  「聽聞你頗有些破案的天賦?」

  呂欽看著很和氣,可這話問出來,卻讓李集腿軟。

  這是要讓某去破案嗎?

  那不是送死是什麼?

  李集趕緊說道:「知州,下官是錄事參軍啊!」

  錄事參軍只管刑獄和監察諸曹官,和破案沒關係啊!

  呂欽淡淡的道:「此刻因為王秋雲的案子,整個青州人心惶惶,值此之際,某用人只求實用。而你,某覺著定然能破了此案。」

  「知州……」

  李集覺得自己死定了,想著是不是哀求一下,興許知州能大發慈悲。

  可呂欽卻冷冷的道:「三日之內,某要得到好消息,否則……莫怪言之不預也!」

  李集可憐巴巴的哽咽道:「知州,下官真不會破案。」

  呂欽指著門外,李集低著頭出去。

  他站在值房外面茫然,最後想到了章惇。

  這個咋說呢?

  人在絕望的時候,每一根稻草都想拉一下,興許某根稻草特別堅實呢!

  「章判官!」

  他去尋到了章惇,含淚說了自己的遭遇,然後可憐巴巴的看著章惇。

  「章判官,某隻求離開青州。」

  他惹不起呂欽,那麼躲得起吧。

  章惇有關係網,若是能借用一下,那也能逃過這一劫。

  章惇皺眉看著他,神色不善。

  完蛋了!完蛋了!

  李集含淚道:「若是不成,下官願意受罰。」

  章惇正在寫書信,他低下頭繼續寫,淚眼模糊的李集看了一眼,就有些呆了,然後趕緊擦了淚水,仔細看著。

  ——下官久聞國公大才,更仰慕國公銳意新政之心堅不可摧,讓下官每每思之,不禁盪氣迴腸……

  臥槽!

  這國公是誰?

  他只是想了一瞬就想到了那人。

  大宋支持新政的國公大多是重臣,章惇只會寫官職,比如說某某相公。

  而銳意新政的國公,那不就是沈安嗎?

  章判官竟然和沈國公有聯繫?

  ——下官聽聞國公將經過青州,已備下薄酒,請國公痛飲,不醉不歸!

  章惇寫到這裡時,那筆畫鋒銳。

  他吹乾了信紙,裝在信封里,叫了人來吩咐道:「沈國公應當上岸了,你可去一路尋他,把書信奉上。」

  隨從應了,問道:「郎君,沈國公怕是不肯來呢!」

  章惇笑道:「某欽佩之人,定然會來。」

  這貨自信的讓人無語。

  他交代完事情,這才起身走到了李集的身前,說道:「此事起因是某,某來辦!」

  呃!

  李集覺得自己怕是聽錯了,「章判官,此事知州說是讓下官去辦。」

  「這不對!」章惇斬釘截鐵的道:「上官也不能這般無視規矩!某去尋他!」

  錄事參軍是不該被指派去破案,可知州最大啊!

  李集跟在了後面,一路到了呂欽的值房。

  「知州,下官以為,這個案子要仔細查,而李集乃是錄事參軍,不適合!」

  呂欽沒想到他來是為了這個,就淡淡的道:「我意已決!」

  「錯的決斷也不肯改嗎?」

  臥槽!

  外面的李集把臉皺成了菊花。

  章判官要以下犯上了嗎?

  呂欽氣得拍了桌子,「某的決斷,你有異議只管去彈劾!否則就照此遵行!」

  「只是一番話,知州你竟然就要懲治李集,這氣量何其小。」章惇目光炯炯的道:「此番事皆是因為某,如此知州可把此事交給某,要殺要打,只管來!」

  義氣啊!

  李集在外面已經感動的落淚了。

  可呂欽卻怒不可遏。

  他是知州,章惇這個判官是他的副手,還帶著監視他的重任。

  可即便如此,章惇也不能挑戰他的威權啊!

  這特麼太過分了吧!

  你章惇以為自己是衙內就了不起?

  某不買帳!

  呂欽盯著章惇,「如此也好,某先前說過以三日為限,若是三日後這個案子無法水落石出,章判官,你可自求多福!」

  章惇是有關係網,可這等事兒誰特麼敢接手,他呂欽就敢告御狀。

  上官令你三日內破案,破不了就收拾你,特麼宰輔來了也攔不住!

  這就類似於軍中的階級之法。

  上官直接碾壓你!

  誰敢阻攔,誰就是在破壞這個規則,天下官員都要噴死你!

  呂欽等著章惇遲疑猶豫,然後琢磨著怎麼讓他難堪。

  事兒都發展成這樣了,章惇不低頭,他發誓要讓此人好看。

  章惇拱手,「如此下官應下了此事。」

  這貨的腦門難道是鐵鑄的?

  這個疑問在州衙里飄蕩著,直至章惇帶著人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