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 自作多情

  冬天對於曹太后來說並無什麼區別,至少和帝後比起來,她過的更自在一些。

  大殿前刀光閃爍,刀光里的曹太后看著有些模糊。

  任守忠和幾個內侍站在一起,低聲道:「今日帝後該來了,晚些注意……不可有水漬, 否則帝後若是腳滑……誰負責的誰死!」

  「是。」

  任守忠很狡猾的把自己摘開了,內侍們是敢怒不敢言。

  他微笑著,偏頭一看,看到一個內侍在邊上,神色有些焦急,就招招手, 示意他過來。

  可內侍卻搖搖頭,不給他面子。

  任守忠心中大怒,但依舊在微笑。

  在宮中你必須要學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否則終有一日,你的情緒會害死你。

  刀光一收,任守忠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些,喝道:「快上去。」

  一個內侍全神貫注的走過去,曹太后把長刀扔過來,他小心翼翼的接住了,然後鬆了一口氣。

  這活兒沒幾個能幹得了,至少任守忠不敢去。

  有人頂缸接刀,眾人不禁一陣輕鬆,都覺得度過一劫。

  這曹太后平常也還好,可總是希望身邊的人能有些英武之氣,於是明里暗裡使些手段,讓他們膽戰心驚。

  有人因為這些膽戰心驚去苦練,曹太后對此極為滿意。

  有人選擇了逃避,比如說任守忠, 他怕自己哪日失手, 被曹太后一刀給剁了。

  任守忠殷勤的遞了毛巾過去,曹太后接過,看著他,冷冷的道:「從明日起,你每日練習接刀……」

  「娘娘……」

  任守忠欲哭無淚,覺得自己死定了。

  曹太后指指那個內侍,「有何急事?」

  內侍近前行禮,「娘娘,早些時候……沈安在慶寧宮說了……贊同大王學韓非的學說……」

  曹太后眸色微冷,「有什麼說法?」

  內侍說道:「說什麼……君王不可信任任何人……妻兒群臣皆不可信……」

  大佬,這個沈安瘋了啊!

  你這不是說當今官家不該信任太后娘娘嗎?

  「娘娘,國舅請見。👹♬ 6❾Şⓗ𝓊x.cO𝕞 🐤☝」

  曹佾來了,曹太后淡淡的道:「他倒是來得快。」

  「大姐……」

  曹佾來的時候,曹太后還沒換掉練功服,曹佾不禁腳下一滯,但想起了沈安的麻煩,只得硬著頭皮過來。

  「大姐,沈安那話定然是被激出來的,某知道他的性子,一旦被激怒了,什麼話都敢說。」

  曹太后沒說話,負手站在那裡,看著前方宮殿的屋檐。

  曹佾抬頭,心想您給句話啊!

  但曹太后依舊不語,他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韓非……韓非……」

  韓非的學說在大宋沒有市場,這一點是肯定的。

  「他說的是帝王。」曹太后突然開口。

  「是啊。」曹佾心中鬱郁,覺得自家大姐定然會惱怒。

  曹太后幽幽的道:「當年先帝在時,你知道他信任誰嗎?」

  曹佾搖頭,他真的不知道,「大概……宰輔吧?」

  仁宗多次表現出對宰輔們的信重,這個誰都知道。

  「不,他誰都不信。」曹太后笑了笑,回身說道:「帝王本就不該信誰,齊桓公早年英武,這才有了齊國的強盛。可他晚年信任奸佞,最終落了個慘死後宮無人過問的結局,這是為何?」

  曹佾低頭,「小弟不知。」

  曹太后嘆道:「帝王不可信人啊!」

  她嘆道:「那些人卻是小瞧了我,以為我會暴怒?是了,若是旁人說了這話,我會以為他是蠱惑皇子,我會拎著刀出去收拾他。可沈安卻不會……我信他。」

  曹佾有些懵,曹太后的眼中多了些慈祥之色,「不可信人說的是帝王,帝王背負著一個國家,如何能信人?」

  ……

  高滔滔很不滿。

  這一點孫永猜測的沒錯。

  「那沈安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天氣夠冷了,可媳婦的身上還嗖嗖往外冒冷氣,讓趙曙有些受不了。

  他放下奏疏,抬頭道:「帝王是不可信人……後宮三千,勾心鬥角,帝王若是寵信了誰,那便是災禍的開端,想想前唐李隆基,想想前漢的漢高祖……」

  李隆基寵信楊貴妃,愛屋及烏,連她的族兄楊國忠都能重用為宰輔,可見是昏聵了,最後馬嵬坡香消玉殞,帝國崩塌。

  而劉邦則是晚年寵信戚夫人,讓呂后和她之間起了紛爭,劉邦一駕崩,大漢就亂了。

  這個是比較委婉的例子,若是激烈些的,比如說安祿山,比如說武則天……

  這些例子活生生的告訴帝王,你誰都不能信。

  而為了爭奪大位,後宮之中刀光劍影,枯井裡枯骨無數……

  這便是權利帶來的影響。

  趙曙對此很清楚,但現在只能安撫妻子。

  「我就你一個,哪來的不信任?」

  高滔滔看著他,見他神色真誠,這才鬱郁的道:「罷了,只是那小子卻太過了些……」

  「回頭讓他去金明池弄冰……」

  「好。」高滔滔才高興就想起了沈安弄的那個輪鋸,不禁就笑了。

  「官家這是敷衍臣妾呢。」

  趙曙笑道:「是了,我卻忘記了。」

  他起身走過去,高滔滔依偎在他的身邊,低聲說道:「那小子這話真是讓臣妾恨不能抽打他一頓。」

  帝王不可信任自己的妻兒,韓非的話就是這麼氣人。

  趙曙說道:「執掌偌大的國家,私情只可在後,你要明白……」

  高滔滔點頭。

  ……

  孫永在慶寧宮中等待著消息。

  「很快。」

  幾個同僚在一起喝茶,外面寒風勁吹,屋子裡卻因為炭盆的存在而暖洋洋的,喝一口熱茶,那感覺就是神仙。

  一個同僚指指右邊,說道:「那人還在和大王說話,可見是鐵了心要和咱們作對了。」

  孫永冷哼一聲,摸摸茶杯,說道:「太后不管,聖人定然會生氣,官家也會因此而暴怒,等著看,有他倒霉的時候。」

  「就在今日!」一個同僚放下茶杯,笑吟吟的道:「官家和聖人一往情深,如今宮中一個嬪妃也無,這等深情如何能容得下沈安的褻瀆?什麼君王不可信妻兒,他不倒霉誰倒霉?」

  幾個官員都輕笑了起來,氣氛輕鬆。

  「宮中來人了!」

  慶寧宮也是宮中,但相對而言是獨立的。

  孫永起身,笑道:「去看看吧,此次大名府之行他抽了天下官吏一耳光,今日我等就看看他是怎麼倒霉的。」

  沈安在大名府斬殺三十名官吏和糧商,消息傳出去後,天下震動。

  作為官員來說,沈安的舉動就是在威脅自己,把不殺士大夫的潛規則丟進了垃圾堆,這樣的行徑讓不少官吏都把沈安當做是了大敵。

  「同去同去。」

  眾人出了房間,就見到了陳忠珩。

  「陳忠珩親自來了,看來官家要下重手。」

  眾人行禮,稍後沈安和趙頊出來了。

  陳忠珩板著臉道:「官家說了,沈安出言不遜,該罰,回頭就去金明池弄一百塊冰來,不可少一塊。」

  「是。」

  沈安活動了一下身體,近前道:「老陳,上次咱們弄了三百塊,你可是弄的腰酸背痛的,可見是少了操練,如今如何了?」

  陳忠珩看了邊上的孫永等人一眼,說道:「某如今經常跑跑跳跳,再去弄冰塊,小事罷了。」

  他笑了笑,說道:「你這邊稍後就去吧,某回去了。」

  「陳都知……」

  孫永突然叫住了陳忠珩,問道:「官家就說了這些?」

  誰不知道沈安弄出了一個輪鋸,據聞取冰快若閃電,冰井務的人如今都把沈安當做是祖師爺,隔三差五上個香什麼的,很是虔誠。

  這叫做懲罰?

  陳忠珩冷冷的道:「就這些。」

  他揚長而去,孫永等人面色難看之極,沈安卻不肯放過他們,就對趙頊說道:「韓非說徭役多則民苦,民苦則權勢起,權勢起則復除重,復除重則貴人富。苦民以富貴人,起勢以藉人臣,非天下長利也!此言大善,你可以好好琢磨一番。」

  韓非這段話的意思是:百姓的日子不好過,權貴豪紳們的勢力就會趁勢擴大,而他們的勢力擴大,財富增多,對君王和國家有大害。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如此那些權貴和豪紳們的勢力就會衰弱,到時候君王趁勢就滅了他們。

  看到沒有,韓非的觀點是什麼?

  打壓權貴和豪紳,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百姓的日子好過了,君王的地位和國家定然會穩如泰山。

  這一套理論沈安是比較信服的,而趙頊後來的革新就有法家的痕跡。

  孫永怒道:「某不信,某要去請見官家!」

  趙頊有些擔心的看著沈安。

  請見趙曙的不止他一個,當沈安去了時,見到大殿內數十人站著。

  「陛下,沈安用韓非之言蠱惑大王,臣以為當嚴懲。」

  孫永出頭了,隨後十餘人出班彈劾沈安。

  一時間沈安仿佛身處巨浪之中,看著危若累卵。

  眾人都在等著趙曙的決斷。

  沈安很淡定,相當的淡定,那些人覺著這是強作鎮定。

  趙曙看了沈安一眼,淡淡的道:「後宮之中並無怨言,宰輔呢?」

  韓琦出班,「臣等並無怨言。」

  操蛋啊!

  瞬間那些人就傻眼了。

  趙曙的話是什麼意思?

  皇后和太后都沒對沈安的話有啥意見,宰輔們也是如此,大伙兒都覺得帝王不信任人就不信任吧,沒啥大不了的。

  你們是自作多情了。

  這些人瞬間臉都紅了。

  自作多情……

  沒臉見人了啊!

  ……

  第三更送上,求月票,晚安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