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張斐沒有直接貨幣化,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沒有告訴司馬光,但是司馬光肯定是能夠體會得到。【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因為原因就是司馬光。
張斐一直遊走在司馬光和王安石之間,這也是一門技術活。
張斐在幫王安石做事的時候,會盡力把事情做好,但不會突破司馬光的底線,就如同這事,他就還是留有一步,沒有直接貨幣化。
反之亦然。
在幫司馬光做事的時候,他也不會去突破王安石的底線。
這就是為什麼,不管是司馬光,還是王安石都還非常信任張斐。
還記得最初,朝廷宣布官鹽降價時,百姓們是歡欣鼓舞,這朝廷可算是幹得一件人事。
但是漸漸的。
百姓發現,這鹽鈔跟他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如今已經成為有錢人的遊戲,六十文錢的鹽鈔,價格高就不說了,關鍵他們還沒有渠道可以買。
這結果就是,以前還只是鹽價高,他們捨不得買,現在就是縱使有錢都買不到鹽了,更加要命的是,這鹽鈔的價格跟當時的鹽價還差不多。
鹽可是必需品,哪能這麼玩。
不少大臣紛紛上奏彈劾司農寺,這弄得百姓反而都買不到鹽了,坊間已經是民怨沸騰。
趙頊先是不理,等到自己手中的鹽鈔全部出手之後,他才召開樞要會議。
「怎麼會這樣?」
趙頊面色嚴肅地質問道。
韓絳立刻站出來道:「回稟陛下,此事與我們司農寺無關,朝廷發行鹽鈔,本是為了惠民,可偏偏有人暗中在囤積鹽鈔,囤積居奇,導致百姓手中沒有鹽鈔,同時那些鹽鋪還有大量的鹽無法出售。」
趙頊問道:「是嗎?」
司馬光立刻道:「陛下,雖然這確實怪不得司農寺,但是這個政策存在問題,就是百姓無法獲得鹽鈔。」
王安石緩緩言道:「錯不在政策,而是人性使然啊!」
司馬光立刻道:「雖說這屬於人性使然,但是司農寺到底發布多少鹽鈔,朝廷又有多少鹽,大家都無從得知,這才會導致大家囤積鹽鈔,待價而沽。」
王安石反駁道:「你可不要忘記,為何朝廷會發行鹽鈔,如果公布這些,只怕他們會變本加厲。」
司馬光道:「但是這有違祖宗之法,因為朝廷缺乏對這方面的監督。」
「二位卿先莫要爭執。」
心虛的趙頊趕緊出聲制止二人的爭吵,因為這絕對是有違祖宗之法,由於這準備金全都是通過司農寺的財政和皇帝內庫的財政,沒有經過中書門下和三司,他們宰相都對此毫不知情。
這說不過去啊!
關鍵他也有份參與,又道:「當務之急,是該如何解決當下的問題?」
司馬光沒有做聲,他知道答桉,但是也想看看王安石會如何抉擇。
王安石稍稍猶豫片刻,才道:「回稟陛下,當初之所以發行鹽鈔,只是因為坊間缺乏錢幣,同時鹽的價格又居高不下,如今坊間已經不缺貨幣,臣建議允許大家使用錢幣購買鹽。」
司馬光暗自松得一口氣。
但他並不知道的是,王安石絕非保守,而是他內心也更認同證券化,而非是貨幣化,因為貨幣化,貨幣就是關鍵,但是坊間擁有很多貨幣,這個武器可能會被對方所用,但如果證券化,與鹽直接掛鉤,鹽是在朝廷手中,同時又沒有固定的價格,這是可以更好的利用。
一直沉默的富弼突然問道:「鹽的價格還是定在二十五文錢嗎?」
王安石稍作遲疑後,才道:「其實當初朝廷也未有將鹽的價格定在二十五文錢,只是規定一角鹽鈔可換一斤鹽,可先設在三十五文錢,畢竟如今錢幣沒有之前那麼值錢。」
富弼微微一愣,與文彥博相視一眼。
他們預計王安石會回調至四十五,但沒有想到,只是回調至三十五,要知道當初朝廷是以五十文錢收購那些鹽商的鹽。
這個價錢還是非常給力的。
富弼又擔憂道:「但是鹽鈔已經發行出去,若同時又允許錢幣購買,朝廷有這麼多鹽嗎?」
韓絳回答道:「司農寺有充足的鹽,等到這些鹽賣完後,這下一批官鹽也該到了,不會有問題的。」
王安石道:「但是朝廷降低鹽價,只是為了惠民,故此應該限制每個人最多只能買一斤鹽回去,但是鹽鈔的話,可以隨意兌換。」
富弼對此有些不太相信,心想,就算一人一斤,可你又怎麼知道會有多少人來買鹽?
司馬光突然道:「陛下,此事已經證明發行鹽鈔會引發諸多問題,只可用於這一回,下回可不能再用了。」
王安石立刻道:「司馬學士此言差矣,鹽鈔解決了錢荒的問題,是非常成功的,朝廷應該加以完善鹽鈔制度。」
趙頊點點頭道:「王學士說得是,鹽鈔的確解決了錢荒的危機,可以加以利用。」
司馬光道:「陛下,之所以鹽鈔能夠解決問題,並非是因為鹽鈔,而是司農寺將一切都隱瞞,同時利用政令規定只能用鹽鈔購鹽,這也是民怨之因,這有違祖宗之法,是絕不可行的。」
王安石道:「這回只是應對危機,故採用非常手段,但並非證明這鹽鈔勿用,朝廷可以完善制度,再根據情況發行鹽鈔。」
趙頊又點點頭道:「朕也覺得鹽鈔還是可行的,尤其是當錢幣不足時,可以用來支付皇家警察和禁軍的俸祿,這比之前發鹽給他們更為省事。至於如何完善這個鹽鈔制度,暫且先交由中書省吧。」
鹽鈔還是要繼續,但是制度交給富弼他們來制定。
王安石和司馬光這對冤家相視一眼,眼中都有些糾結,顯然是誰也不相信誰啊!
然而,這錢可是百姓生活必需物資,可是不能鬧著玩的。
商議之後,朝廷立刻決定重新開放鹽鋪,允許百姓用錢幣購買鹽,但是一人只能購買一斤回去,同時鹽鈔也能夠兌換到鹽,這是不限量的,一角鹽鈔就是能夠換一斤鹽。
上午時分。
富弼、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來到鹽鋪。
雖然他們不知道司農寺到底放出多少鹽鈔,但至少至少也有差不多四十萬貫,同時又開放錢幣購買,真的就有這麼多鹽嗎?
但見鋪前是人山人海。
「小人參見四位相公。」
主管鹽鋪的小吏,見到四位宰相光臨,趕忙迎出來。
富弼問道:「有多少人用鹽鈔換鹽的?」
那小吏回答道:「具體還未算,但不超過十人,而且只換走不到一斤的鹽。」
「這怎麼可能?」文彥博道。
那小吏訕訕道:「文相公有所不知,如今持有鹽鈔的全都是高價買來的,他們不可能全部換成鹽,那也吃不完。他們肯定還是想換錢,但是三十五的鹽價,太低了一點,而且大家也都知道,鹽價勢必還是會漲上去的。」
「原來如此。」
富弼他們是恍然大悟。
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王安石會定這麼個價錢,就是賭他們不會來換。
這六十文接的盤,現在來換,豈不是會虧死,換鹽回去,這鹽又不好保存,只能等唄,等到高價再出手。
相國寺。
「當時真應該聽魯師傅的,及時收手,如今咱們手中全是鹽鈔,可如今當下鹽價才值三十五文錢,這真是虧死了。」
符承壽說到後面,這語氣都哽咽了。
兒子辛辛苦苦用風月報賺來的錢,這回可全賠進去。
其餘人也是眼中含淚。
是!
他們是阻止了這鹽鈔政策,可回頭一看,底褲了快沒了。
到底是為哪般啊!
徐稷似乎仍然不肯罷休,「我不相信他們用這麼多鹽,要不!」
「算了!算了!」
符承壽連連擺手,「我不敢再賭下去了,我還去打聽過,目前誰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有多少鹽,萬一朝廷真拿得出,將鹽買來放在家裡看麼?而且,萬一朝廷還降價,那咱們可真是血本無歸啊!」
陳志道:「不錯,這事到此為止,可不能再繼續下去,我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這怎麼跟他們斗下去。現在我們只有等,我想這鹽價肯定會漲上來的,到時咱們再出手,能減少一些損失。」
「也很難漲到六十文錢啊!哎幼!我的錢啊!」
向來只有他們去割別人,這回他們成為名符其實的冤大種,直接高位接盤,這感覺可真是酸爽啊!
這清靜之地,是哀嚎遍野。
反觀充滿銅臭味的汴京律師事務所,卻是歡聲笑語。
「你小子果真是洞悉人性,昨天各大鹽鋪,一共才收到八百餘角鹽鈔,但卻收到六千貫的錢幣,估計他們一時半會是不會拿著鹽鈔去兌換鹽。」王安石開心地笑道。
目前錢幣購買力略微下降,鹽價才是三十五文錢,大家都拿著錢幣來買鹽。
只要這鹽鈔不去換鹽,就是二十五文錢,朝廷都是血賺。
張斐估計他們以後也不大可能大規模去兌換鹽,因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鹽鈔的貨幣功能,問道:「目前司農寺賺得多少?」
王安石這一張嘴,就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如果算上官家之前答應給我們的利潤,司農寺大概賺了二十萬貫,如果現在所有的鹽再換成錢幣,司農寺的糧食和錢幣可達到一百萬貫。如果咱們選擇將鹽鈔定價二十五文錢,他們可能虧得更多,但司農寺也不可能擁有這麼多錢。」
他開心的要命,司農寺的錢可就是他變法的啟動資金,而接下來要頒布的就是青苗法,他又收購了這麼多糧食,這真是完美的開局啊!
好兆頭。
張斐笑道:「如今司農寺財力雄厚,再也不怕他們,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先別功成身退!」
王安石神色一變,嚴肅道:「當時你也說了,鹽鈔能否執行下去,鹽政是至關重要,如今薛向被調去東南六路,無法再繼續主持西北鹽政,如今不少人都舉薦你去西北?」
張斐猶豫道:「司馬學士也跟我說過這個問題,這我還得考慮考慮,關鍵我這裡還有一堆事情沒有處理完。」
王安石點點頭,「你認真考慮考慮,若有想法,可告知於我,我會支持你的。」
張斐拱手道:「多謝王學士。」
正當這時,呂惠卿突然走了進來,先是與張斐相互一禮,旋即向王安石道:「恩師,可以走了。」
張斐好奇道:「王學士,呂校勘,你們打算去哪裡?」
王安石呵呵道:「我們打算去相國寺還願。」
「還還願?」
張斐當即傻眼了。
「不錯,佛祖保佑,讓司農寺賺得這麼多錢,這我當然得去還願。」王安石一本正經道。
呂惠卿呵呵道:「這佛祖都快成散財童子了。」
你們這是要去殺人誅心啊!張斐訕訕道:「王學士,你這沒有必要吧。」
王安石道:「很有必要,佛家思想本是為求普度眾生,寺觀更應該是清靜之地,可卻被那群禿驢弄得是烏煙瘴氣,與市井無異,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呂惠卿笑問道:「三郎要不一塊去。」
「我不去了。」
張斐忙道:「我可得罪不起相國寺。」
開什麼玩笑,相國寺可是他的金主爸爸,以後還得保持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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